祁渊个子矮,付行之让他收拾整理地上、桌上的书籍,一旦手里有事做,祁渊心里反而没那么紧张了。
付行之宅子大,书房更大,祁渊也没见过太气派的藏书阁,这里的藏书量感觉够他看上几年。
“你可认字?”付行之在一架子后问道。
祁渊自然是不能承认自己认字的,回道:“不认得,只知道我家老爷的名字,三横一竖。”
“如此可惜了,我这里没有适合小孩子的书籍,等有机会,我看看有没有刚入府的先生,可以让你跟着学学。”
“我?”
祁渊即使在阳间都没上过正式的学堂,都是跟着邻居谁家小孩儿人家念他就偷偷在边上学,后来遇见几个好心人指点着,他天生悟性也高,磕磕绊绊学了些字。
“嗯,阴间当差,多识点字有好处,就不会总让你做杂役家务了。”
祁渊一直以为付行之是个凡事都不太关心的人,没想到对着只有几面之缘的自己,竟然还考虑起了前途,他有点感动,甚至觉得自己需要重新审视这个人。
俩人忙忙活活,时间过得也快,不知不觉天也黑了,祁渊整理的差不多,只剩下最后一个小角落,他想歇会,席地而坐,倚着身后的架子,还没坐稳,只感觉身后一空,差点晃个跟头。
祁渊一回身,才发现,这架子没贴实墙面,这有个不小的缝隙。
祁渊伸脑袋往里一看,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了进去,他本身个子小,胳膊也细,废了点劲儿,从缝隙里翻出一本年代颇为久远的书籍。
祁渊前后看了看,这书包装甚为简陋,装订的麻线都要散了。他轻手轻脚的把皱了的封面展平,墨色都快风化到透明,祁渊艰难的辨认出三个字:南风吟。
南风吟,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祁渊感觉自己肯定是在哪里见过,在哪儿呢,祁渊一时间想不出个所以然,他只好悄悄的翻开书页,看看内容,也不知道这种联想记忆能不能让他想起点什么。
起初祁渊只以为这是本什么小说或者怪谈,付行之虽然为人冷淡,但是刚才之举,证明这人也是有血有肉,并不似眼见那般孤高,闲来无事,看看闲书打发时间,也算不上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只是这书的内容,祁渊越看越不对劲儿。
“摸着那铁般硬的孽木艮,道:‘相公,狠些,痒煞人家。’”
看完这一句祁渊这脸腾的一下红了,他就是再傻,看到这也该明白了这书哪里是小说怪谈,这明明是本黄书!难得书名起得颇为文雅,内容实在是艳俗之极。
祁渊本以为这也就是本普通艳书,草草翻了几页,怎奈这一章写完最后还配了一幅图,上面颠鸾倒凤之人,赫然是两个男子!
祁渊现在即使是鬼魂,也不得不说,他这老脸热血沸腾。
“你在看什么?”
祁渊本来就心虚,付行之的声音在自己身后响起,吓得他一哆嗦,《南风吟》一下子掉在地上。
付行之眼色一沉,捡了起来,看了看:
“你在哪找到的?”
祁渊低着头,也不敢直视付行之,胡乱一指:
“我看见那里有空隙,就把它拿出来了。”
“哦,多谢,我找它很久了,没想到掉到架子后面去了。”
付行之真是欺负祁渊不识字啊,这么露骨的淫词浪语,他居然脸不红心不跳的承认自己找了很久。祁渊心中暗想,付行之啊,付行之,你到底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大人,就剩这一处,我打扫完就过去帮您。”
“不必,这里都是我大哥留给我的东西,我自己收拾便好,今日辛苦你了。”
一提到大哥,祁渊猛然记起,这《南风吟》莫不是当年苏起在书摊买给付行之的性启蒙读物?
祁渊心中长叹一声,害人不浅,当初要不是这本书让付行之开了窍,他也不会对自己大哥动了那样的歪心思。祁渊毁啊,当初但凡多翻几页,也不至于被这么个风雅的书名蒙了眼,更不至于把自己都赔了进去。可是,归根结底赖谁呢?还不是自己,作茧自缚,不仅给弟弟引入歧途,最后连自己都搭上,也许正是因为这么本书,二人的缘分才纠缠至今。
祁渊自己呆呆的站在原地反思、后悔,付行之仔仔细细的收好《南风吟》蹲在刚才书架前,打开了一个竹筐,祁渊偷偷看了一眼,无非是一些瓶瓶罐罐,还有一些根本不值钱的东西。
“大哥走了很久,这是他的东西,其他的都被收走了。我也只能留着这些,不知为何,我见你总觉得似曾相识,我跟大哥从小一同长大,你眉眼跟他很像。”
“那大人兄长应该颇为清秀。”
祁渊没话可接,老子变小十来岁,甚至连性别都变了,还是能被你一眼认出是你大哥,付行之可真有你的。
“大哥并不清秀,只是书生气多些。其实,我一挚友才称得上清秀,我已与他许久不见,不知他是否安好。”
提到这一“挚友”,付行之肉眼可见的感伤起来。要说一点触动都没有那是假的,祁渊又何曾不思念他,可是现在他有任务在身,如此身份又不便安慰,面对挚爱之人的忧伤,祁渊想去告诉他真相,却不得不隐忍下来。
“那大人挚友可曾想过你?”
祁渊问这话似乎并没有什么底气,他以为自己在无极殿说的那么绝情,付行之早就对自己失望透顶,甚至死心。
“他有苦衷。”
付行之只说这么一句便不再多谈,祁渊也不好多问。
忙了整整一天,祁渊也累的够呛,好在可以解脱,他心情雀跃不少,还没开口说要告辞,门口突然有人来报:
“付大人,付大人。”
“何事?”
来人是个普通阴差,穿着最低等的官差服制,两撇八字胡,长的倒是十分和善。
“启禀大人,这不是义骸大赛马上就要开始了,南来北往的手艺鬼陆陆续续已经到达地府,咱今年管制严,所以这住的地方……”
“手工局满了?”付行之问。
“正是,一个屋住俩鬼,都还有打地铺的,所以地府要征用部分空闲的民宅,当然是给报酬的,您是地府在编人员,第一轮就抽到了您家,不知道……”
“无事,我这空着很多客房,让他们进来别乱走即可。”
付行之这家大的快赶上阎王殿了,住几个人不是大事,只是手工局满了的话,难不成自己要回东方谨的住所?祁渊这边想,马上就问付行之:
“大人,我回不去手工局,我能否回东方大人那里?”
“东方大人居所如何?”付行之问道。
“不好意思,付大人,东方大人在阳间收魂,他家的空置闲房现在都人满为患了。更没有地方,现在就剩你这还算宽敞,怎么?”
“无事,我只问问。”付行之一边说一边看向祁渊。
听到这,祁渊耷拉着脑袋,看来今晚是走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