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他有点害怕自己的改变,无论无何劝说自己,眼下他的心就是被人捏住了,狠狠揉了一把。
“这是信香,阴差专用,你收下,有事,燃了便能找到我。无事的话……也可以找我。”
付行之递给祁渊一盒锦匣,祁渊打开看看,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一些香,散发着淡淡栀子花香。
得知还能联络到付行之,祁渊心里稍微好受一些,收起锦匣,付行之也不能再多逗留,也离开了。
以前常年一人没有感觉,如今家里再次冷清下来,祁渊怕自己闲下来胡思乱想,急忙把东倒西歪的家具归位。
此刻天色是真的黑了下来,雨小了些,但丝毫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祁渊害怕今晚依旧震动不断,盘算着是睡的离窗户近些,逃跑方便些。
祁渊走到窗边准备打开窗户,侧耳细听,外面除了雨声,好像有人在呼救,外面雨丝密集,倘若真的有灾民在这样的大雨里,肯定熬不过去,祁渊马上打伞准备出门瞧瞧。
只得刚打开大院门,一个黑影突然扑到地上,祁渊吓得纸伞都没拿稳,险些丢到地上。
祁渊把人翻了过来,才看清这是个青年男子,脸色夹杂着雨水污泥,也看不清是脏还是血,只是这人气息微弱,意识模糊,在不救治,冻也冻死在这雨夜里。
祁渊连背带抱把人放在床上,进了屋,他才发现这是个书生,脸上无明显伤口,但是衣服好像被烧的褴褛不堪。可能淋雨太久被冻得,面无血色,嘴唇青紫,祁渊摸了摸脉象,很是虚弱,好在治病救人也是老本行,不多时,他端着药来到床前。
“公子?公子?”
祁渊试着唤醒此人,要知道没有意识的人,很难吞咽,如果他依旧这么迷迷糊糊,这给祁渊带来不小的难度。
不知道是不是被撞坏了脑袋,或是身体太过虚弱,任凭祁渊怎么呼唤,这人就是毫无意识,祁渊无奈只好一勺一勺的喂,可惜他实在不配合,吃下的少,吐出来的多。
刚才还面如白纸的书生,此刻可能是因为淋雨着凉,面色潮红,祁渊在一探头,这人烧的都快着了,祁渊大惊,
“公子,多有冒犯,你的湿衣服不能再穿了,我给你换下来。”
治病救人祁渊三下五除二,换下他湿透的衣物。
祁渊家中只备了些常规药材,寻常小病不在话下,但这这书生病的来势汹汹,半只脚已经踏进鬼门关,怎奈三姑留给自己的固本还阳丹都被付行之带走了,祁渊急得挠头。
寻常着凉不会发热如此之凶,看着他脱下被烧的斑驳的衣服,祁渊怀疑书生在此之前可能出入火场,如此吸入浓烟灼了肺也未尝可知。
任凭他想起一些奇方异术,这需要的用料也是珍贵异常。
忽然想起付行之留给自己的手册,病急乱投医,管他对不对症,这也是当下书生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书生呼吸越来越急促,祁渊坐在一边都能感受到他身体发出的异常热量。任由发展下去,这书生必然一命呜呼。
怎奈这书从头翻到尾,除了讲解进攻防守术法,就是三令五申作为阴差何可为、何不可为,祁渊已然放弃,书册最后一空白页,有人写了一行娟秀小字:
阴阳术法,相克相生。奇病靠医,急病须引,万般皆有命,半点不由人。
短短几行字,祁渊眉头紧皱,忽然想起什么,急忙来到柜前,翻出第一次在青阳湖底收获的猪婆龙的一个眼珠子,避火珠。
这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祁渊只能从他的衣着上判定此人可能经历火场,而以避火珠为药引更是天方夜谭的想法,但人命关天,眼睁睁看着他去死,还不如放手一搏。
祁渊连犹豫的时间都没有,直接把避火珠碾成粉,重新熬了一份退热汤药,这一副下去如果在不能起死回生,祁渊也算问心无愧。
就着刚才的药碗,又稀稀落落的灌下一碗。
祁渊目不转睛的盯着书生,时不时用手探探鼻息,他生怕自己这一剂猛药下去,本来能撑到明日,今晚就咽了气。
也是书生命不该绝,这么一副华佗都开不出的汤药下去,高热逐渐退了下去,脸色也恢复正常,祁渊重重的长出一口气,折腾一夜,分离之苦倒是淡了不少。
祁渊头抵着床沿,一跌一跌的打瞌睡,眼前骨节分明的手指似乎动了动,祁渊一个激灵睁大双眼,
“你醒了?”
“这是哪里?”
书生嗓音沙哑,眼神迷茫的问道。
“公子莫怕,你昨日晕倒在我家门口,我把你救回来,我乃这驿站主管。”
书生嘴唇干裂,似乎想起身,
“我?”
书生低头看看自己赤条条的躺在陌生人的床上,脸色闪过一丝惊讶,但又觉得这样太过失礼,伪装了过去。
“公子,冒犯了,你昨夜高热,衣物全数湿透,我就擅作主张给您换下了。“
面对自己的救命恩人,书生并没有拘泥于此,眼睛重染神采,感激的说道:
“多谢恩人,昨日地动,住所失火,我好不容易逃出来,意识模糊,要不是有公子搭救,我早已命丧黄泉,救命之恩永世难忘。”
说着书生又想行礼,想起自己不着寸缕,又及时收住动作。
“我平时治病救人,此乃分内之事,你能来到我家门前,也是你我的缘分,公子如此便是言重了,在下祁渊,不知公子贵姓?”
“在下向广,在外求学,大哥今年成亲回乡探亲,谁料参加完大哥的婚事,我便动身返程,竟遇见这样的事,哎。”
向广惊魂未定,还在回味昨日遭遇。
“公子,昨日震动影响甚广,官道一时半会,可能还通不了,不如在这先做休息在出发?”
“如此便打扰祁公子了。”
向广也没有过多客气,应了下来。
别看向广看着是个饱腹诗书的书生,身体却是极好的,祁渊两副药下去,已经恢复大半,面色红润。
今日已经是付行之离开的第三日,闲下来,祁渊忍了又忍,还是打开了锦匣,取出一只信香,跟寻常的香长得差不多,现已夜深,向广应该已经歇下,他独自呆在付行之房内,站在窗边,燃起一根信香。
香气幽幽,泛起袅袅白烟。
忽然,白烟似乎有了灵性,渐渐显现出一个人形,祁渊眨着眼睛,人形越发明显,正是付行之。
祁渊脑内,传来久违的声音:
“祁渊,找我何事?”
祁渊盯着这一片烟雾,心中泛起一层波澜,碰到了眼眶,激出点点浪花。
“无,无事。“
祁渊极力控制自己的声音,表现的无事一样。
“那就好。“
付行之声音缓了下来,二人心中纵有话语万千,却双双陷入沉默。
“祁渊?“
“嗯?“
“这香快燃尽了。“
付行之前两日忙的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但时时刻刻都摸着霄云,生怕错过祁渊的联络,等了三日,盼了三日,杳无音讯,他既盼着有信,又怕有信,祁渊安好便是最好的消息。
今日看见霄云的提示,付行之急忙找到一僻静之处,他最清楚自己有多想念祁渊,却只能保持之前的距离。
“大人,你那里忙吗?“
“忙。“
祁渊觉得自己太过不懂事,别人百忙之中还要应付自己的没事找事,实在有点自私,但还是舍不得灭了信香,只无言的盯着香身一点点变短。
二人又异常默契的陷入沉默,
“你……”
“我……”
“你先说。”
付行之恨自己笨嘴拙舌,期盼已久的会面,却因为自己的三言两语不得不提前结束,他不想也不舍,只这么看着祁渊,不答不动。
“怕您担心特地给您报个平安,我这一切安好,您就忙去吧。”
“大人?”
祁渊不知道付行之是不是已经离开,他突然后悔自己为什么那么仓促就要告别。
“我在。”
祁渊提着的心,被温柔的捧回肚子,还在,他还在。
“祁渊,地府近日不宁,我暂时无法返回,你好生保护自己。”
“大人放心,我命有多长,你应该比我清楚,不必过多担心。”
听见付行之的关心,祁渊皱皱巴巴的心,终于舒展了一点。
看着无论何时都会乐观的祁渊,付行之第一次觉得眼前之人不再是哪个成熟稳重的大哥,而是独一无二的祁渊,他不自觉的勾起了嘴角。
相处这么久,祁渊还是第一次见到付行之笑,原来男人笑起来居然可以这么好看。祁渊生怕是自己花了眼,急忙揉揉眼睛,惊讶的问道:
“大人是在笑我么?”
闻声,付行之还没成形的笑容转瞬即逝,表情如旧,
“未曾。”
“大人,为何嘴硬?笑并不是什么丢脸之事,如果能让大人开心一笑,今日这香也不算白燃。”
“你……”
三日不见的思念,愈发疯涨的爱意,千言万语卡在嘴边,付行之有口难言。
“对了,大人,前两日我还救了个人。”
祁渊不愿氛围如此低沉,极力活跃着话题,却未注意到信香已经烧到了根儿。
“祁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