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堤，溃于蚁穴，郡主。”云濯对郑素晴如是说道。
她清楚无论她怎么说，郑素晴都能找到反驳的理由，是以她索性把这整件事背后最本质的东西指给她看。
郑素晴终究不是蠢物，云濯这样说，她就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朝中那些人会从郑谢两家的微末处动手？”
“可是……我的叔伯父亲，他们怎么从来没有提起过呢？”郑素晴喃喃道。
她一直以为她和谢庭琚这样的出身，注定了做什么事情都会是一条平坦的康庄大道，却从来没有想过，这条路是筑建在荆棘与阴谋上的。只要稍有不慎，便有可能万劫不复。
云濯问道：“因为当初谁也没有想过，你和谢姑娘能做的这样出色。”
西冷诗社对朝廷的影响力是很大的，有郑谢两家的嫡小姐在前面为诗社保驾护航，相当于诗社有了两座大山护持，诗社风头最盛时，朝中贪官污吏人人自危。
这些事甚至不需要刻意打探，在街上随便找人一问，就能知道。
但是再往前追溯，谁能想到两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能做到这一步呢？
不过郑谢两族的长辈的意思也很明显，无非就是他们觉得，现在这个诗社还能给两个孩子玩，一切都尚在掌控中。
但是真是如此吗？
云濯问郑素晴：“近来郡主可有发现诗社成员渐少了些？”
当然是有的。
郑素晴回答：“是走了些人。有的因为要准备科考，有的也是回乡去了。”
总之看起来，大家退社的理由都是很正常，正常到了不用深究追问，经得起推敲的地步。而且这些人的离开，并不是一起的，而是分散开来。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郑素晴能够接受他们的离开。
“郡主不妨去查一下这些人如今的下落。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诗社成员的离开只是第一步，是那些人对你们的警示。”
云濯说到这里，便停住了。
她前世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事情，目前对郑素晴的提醒，完全是基于她的推断。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也不知道。只有郑素晴真真切切地去查到了那些诗社成员离开之后的境况，她之后的话才有用处，否则说再多也没有用。
郑素晴也明白她的意思，更知道她不是在无中生有。无论最后查出来是什么结果，云濯对她的提醒是有用的。
从今天起，她会提防，也会小心。
“我知道了，多谢四姑娘。上次在萍水园，是我对不住你。”郑素晴叹了口气。
她在萍水园对云濯的态度那样恶劣，云濯却还肯不计前嫌点拨她。这更让她感到羞愧。
“不过几句话而已，当不得您谢。”云濯仍然是不冷不热的态度，既不因为自己的身份低于郑素晴而过分谦卑，也不因为自己为郑素晴指点了迷津而过分骄傲。
如果在今天之前，郑素晴或许会觉得云濯实在目中无人，但是现在她心里却觉得云濯有宠辱不惊的气度，是大家风范。
送走郑素晴之后，云濯就回了卧棠居。
这些天她一直在忙，直到现在才终于腾出空闲，可以好好想一想裴宴的事。
裴宴也得了机缘重生，这让她觉得不可思议。而他想挽回她，亦让她始料未及。
同样的错误，她不会再犯第二次了。她是万不会将自己的好年华再一次断送在裴宴身上的。
但是裴宴上一世比她活的长。
他或许知道云府的覆灭是因为什么。
那要见一见裴宴吗？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在云濯脑海中，就被她否定了。
她觉得这事也可以请山舟先生帮忙，但是转念一想，这也行不大通。山舟先生到京都来的事情，她能知道，裴宴也能知道，京都城里那些手眼通天的人也能知道。
如果她和山舟先生来往得太密切，未免也太引人注目。
所以还是只能靠她自己。可是这太难了，云桓的戒心很高，他与朝廷官员的往来，他自己身上的公务事，地方上的政事，他从来不会在府上说。
只有书房是他办公的地方，他也只在书房处理公事。
她如果主动找云桓说什么，那意图就太明显了。她应该想办法，让云桓注意到她。
可是应该怎么样做呢？
云濯心里还没有决断。
她坐在窗下，出神地望着窗外的浓绿深碧。
日子从来是过得很快的，岁暮时候的阴云笼罩和漫天银白分明好像还在眼前，转眼花也开过了春尾，雨也落过了初夏，一霎时的功夫，风就吹绿了京都城的山水。
“姑娘，”云七不知道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来到了云濯的身后，恭敬道，“今天属下该向老爷汇报您的消息了。”
云濯当初和云七说过，此后她还是按照云桓的吩咐继续向他汇报她的事情，但是在汇报之前，要由云濯过一遍目。
云七呈上一张薄纸，笔墨的痕迹被日光照着，便隐隐透过了纸背。
云濯接过信纸，见云七写的都是些寻常事，她写了她和郑素晴见面的事，并没有透露她和郑素晴说的话。
但是云濯心里却有了个主意。她对云七道：“你把我今天和郑素晴谈话的内容添上吧。”
云七有惊人的记忆力，这也是云桓将她拨到云濯身边监视的重要原因之一。云濯今天和郑素晴说了什么，不需要她再重复一遍。
然而云七却望着她：“属下不知道您与郡主的谈话内容。”
“嗯？”
云濯现在是云七的主子，一个合格的暗卫，不会窥探主子的隐私。所以云濯和郑素晴谈话时，云七是主动避开了的。
云濯一瞬的惊讶之后，明白了她的意思。
云七倒是很知道分寸，她心里想道。
“我跟她说了树大招风，还有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你这样写就可以。”她沉吟一会儿，又道，“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你不用避开。除了我与谢玠相处时。”
谢玠的敏锐，云濯虽然没有见识过，但也听说过。云七如果离他近了，说不定会被他察觉。然后他就会知道，云府四姑娘身边有暗卫。
但是二品大员的府上，是不能豢养暗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