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濯不知道应该怎么和蔺宝姜解释，她默了默，随即才道：“真话总是不容易讨喜，但是说真话永远是对的。不过即便是忠心耿耿的臣子也会因为直言进谏而获罪，所以有时候不是说真话不对，而是有的人不愿意听真话。”
云濯换了更浅显的话：“就像有的人不喜欢吃饭，可我们都知道，只有乖乖吃饭才能好好长大，对不对？一件正确的事情，不会因为有人不去做，就变成错误的事情。”
“所以谨言慎行和说真话并不冲突。但你方才的确是做错了，我与那些贵族小姐们，同为今日赴宴的宾客，你这样说她们，她们也会难过的呀。”
蔺宝姜似懂非懂地道：“我知道了。”
云濯仍然担心自己会教坏她，说到底她也没有什么和小孩子相处的经验。
虽然，原本她是应该有的。
她眨了眨发潮的眼睛，对她道：“我也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这只是我自己的理解哦，你可以回去问一问你的母亲，或者父亲。”
“那是霓裳居杜娘子的手艺吧？她居然直接蹲在地上和一个小孩说话，丝毫不心疼那条裙子，可真是舍得。”
远处的水榭中，有人看着云濯身上的衣裙泛酸道。
“说不定，她根本不懂得那条裙子的价值。只有不识货的人，才做的出这样暴殄天物的事情吧？”
萧益行过水榭，看见蹲在蔺宝棠身前的云濯，脚步莫名顿住。
他原本是受了蔺宝棠的嘱托，过来找阿姜，但是现在看着一大一小相处甚好的两人，他想等过一会儿再过去。
“萧益哥哥！”正对着他的蔺宝姜抬起头看见他，惊喜地喊出声来，迈着小短腿“蹭蹭蹭”就来到了萧益面前。
云濯也回过头，站起身来，冲着萧益笑了笑。
萧益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她，斟酌半晌，方才点了点头：“云四姑娘也来了。”
“是。”云濯笑道。
蔺宝姜拽着萧益的衣袖：“萧益哥哥你怎么来了，我阿姐呢？”
“她……她在花厅里等着你过去找她呢。”
在云濯面前，他下意识不想说出蔺宝棠和自己母亲相谈甚欢的事情。
蔺宝姜得了答案，放开她的衣袖，泥鳅一样滑溜溜地从他身边跑开了，看样子是要去花厅。
萧府下人都认识这位古灵精怪的小姑娘，萧益并不担心她。他看着面前的云濯，迟疑许久，道：“往日我有些做得不好的地方，委实对不住你，还请你多担待。”
云濯没有傻到问他为什么这么说，毕竟萧益对她的恶感，可是从来没有掩饰过。但是他能这样大大方方地说出来，也确实是出乎她的意料。
她落落大方道：“也没什么。”
萧益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但是云濯却没有久留的心思，她还想到卢清竹面前去给她找不自在呢，哪儿来这么多时间在这里和他浪费？
见她毫不留情地走开，萧益终于忍不住自嘲一笑。
他在期待什么呢？
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好期待的呢？
……
云濯找到卢清竹的时候，一个穿着石青色圆领袍的男子正在与她说笑。
卢清竹如今的名声在京都世家圈子已经扫地，许多人都知道了她对待云濯口蜜腹剑的小人做派，门第高的看不上她这样的品性，而她自己又不愿意自降身份与门第低些的姑娘交好，故而纵然萧府这样的人家设宴肯邀她，然而她大多数时候也只能一个人待着。
卢清竹也习惯了，她甚至不再去想，当初分明是任她摆布的云濯，怎么会在短短几天时间里发生那样大的转变，在云濯手上吃过这么大的亏之后，她连报复的想法都不敢有。
她设计云濯，前期要经过长久的铺垫，只为了最后功成的一瞬间。可是云濯反过来害她，却根本毫无技巧章程可言，一出手却能将她置于不复之地。
她怕了她了。
所以现在见着云濯走过来，她便抿住了唇，眼中柔和的笑意也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不易教人察觉的提防与警惕。
李敬发觉她的异样，温声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
卢清竹咬着唇摇了摇头，过了会儿，又道：“李公子，我想我们日后还是不要往来得好。”
李敬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这样说，一颗心逐渐沉了下去，问她：“你是不是觉得我哪里不好？”
他注意她已经很久了，这些日子他被家里人催着赴宴，和各式各样的姑娘相看，但是她们都太俗气，他不喜欢那样的姑娘。
所谓佳人，应当如空谷幽兰，清新高雅。
直到他看见独立墙下，临水折柳的卢清竹，才终于对赴宴这回事产生了些许好感。后来他派人打听了她的名字，清竹，人如其名，清丽俊逸，如兰如竹。
当然也知道了她的一些事情，可他觉得那没什么，小姑娘之间，总是会有这样那样的误会，他并不觉得卢清竹品行不堪，反而觉得那个叫云濯的，才是恶劣至极，短短几句话，便要将一个人打入尘埃，未免太恶毒！
卢清竹看着云濯越来越近，心下更慌张起来。
她知道云濯恨她。
她不仅坏她名声，挑拨是非，还险些害她一条性命。
云濯见不得她好的。她肯定是从哪里打听到了她在这里的消息，想来嘲讽她，但是眼看着她的光景并没有十分惨淡，甚至还与李敬在一处说笑，她肯定能明白，她属意李敬。
卢清竹想，如果她是云濯，肯定会想方设法让李敬断了念想。
如果是以前，她不见得看得上李敬。李敬虽然是嫡子，但是并不占长，将来李家的荣华富贵，他分不得丝毫。况且李敬父亲这一支，只不过是陇西李家庶出。相对庞大的本家，京都李家显得更为不堪。
但是那又怎么样？
如今她在京都声名狼藉，能嫁李敬已经是高攀了。她不能让云濯破坏这门亲事。
她眼睑微颤，一滴清泪从眼角垂落：“我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