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玠得知红袖来意,很快便取了案头上的画给她,又问:“今日你家姑娘是去了萧府的荷宴?”
“是。”红袖轻声道。
谢玠“嗯”了一声,道:“没事了,你回去吧。”
红袖回了云府,将画给云濯的同时,也转述了一遍谢玠和她的对话:“姑娘,您说,谢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她觉得谢玠那样的人,肯定不会像普通人一样,一言一行都有自己的考量,绝不是简单问问而已。
云濯却没想那么多:“就是熟人之间的寒暄吧。”
她又问红袖:“我让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
红袖道:“院子已经谈好了,是城郊外一户农庄,主家这几天打算举家南下,因为急于出手,故而将价格压低了些,周遭还有几户农庄,都是些妇孺老残,身强力壮的男丁则入了军。牙行那边也谈好了,您明天可以过去瞧瞧。至于青楼,当红的就那么几家,在京中名声极盛,奴婢还在和那几位交涉。”
“好,”云濯点了点头,却在触及面前丫鬟眼底的青黑时怔愣了一晌,她忽然想起来,这时候的红袖还没有同她经历过那些风刀霜剑,她让她去做这些,实在为难她了。但她仍然将她吩咐的事情做得井井有条,云濯放柔了语气,“要是他们咬得太紧,便由我出面吧。你不要太累着自己。”
红袖摇了摇头,眼神明亮:“奴婢不累的。”
这是她的心里话。这几天她一直在外走动,见识了许多新奇的事物,也接触到了各种各样的人,她觉得很充实。
这种充实丰盈了她的内心,她愿意为姑娘做这些事情。
云濯目光柔和地看着她:“好。”
翌日,云濯便和红袖去了牙行。因为红袖早就和牙行的人说过,所以今天牙婆领出来的都是仔细挑选出来的,伶俐机灵的少年与少女,模样也是可圈可点。
这些少年少女或许在之前便被牙婆叮嘱过,是以这时候见了衣着素淡却颜色暄妍的少女,便齐齐行礼,口中唤道:“小人见过贵人。”
“都抬起头来让贵人看看吧。”牙婆又在一旁招呼,“贵人可要用些茶点?”
她做这一行少说也有二十年了,见过的人多了去了,自然练就一双火眼金睛,面前的小姑娘虽然没说什么话,但是周身自有一种高华气度,兼之如此容色,她能断定这一定是位大人物。只是不知是哪家高门贵第中出来的娇小姐。
云濯摆了摆手,在堂中蹲着的一众少年少女中走来走去,仔细端详着每个人脸上的神情,与他们眼底的情绪。
她知道,这其中或许有些人是家中蒙难,故而流落此地。这样的人哪怕是跌入沟渠泥沼中,身上也会带着自命不凡的傲气。
但若是真有手段,也就不会发生这一幕了。这样的人,是万万不能用的。
她认真看了许久,最终点了十男十女出来。
红袖于是问牙婆,要带这些人走需要多少银子。
牙婆估摸了一下少女的身份,小心翼翼地竖起食指和中指,比了个二的手势。
“二百两?”云濯问道。
牙婆以为她嫌贵,连忙道:“这些人可都是经过我们辛苦调教的,贵人别觉着贵,您今儿出了这道门,再往外去寻,没人能比我给的价格更便宜了。”
“给她吧。”云濯偏过头对红袖道。
红袖还想再讲一讲价,但是云濯都这么爽快地说了,她也只能掏腰包。
牙婆数过钱之后,便爽快地将云濯一行人送了出去。
红袖带着云濯到了城郊外的农庄,十男十女也依次从马车上下来,随着云濯进了庄子。
云濯先问了他们叫什么名字。
其中最沉稳的一人道:“还请姑娘赐名。”
云濯贪图便宜,便按二十四节气,略过立春立夏立秋立冬,给他们依次分了名字。
众人再次行礼,谢过她赐名。
云濯道:“我是南地人士,这次是随行商的父兄到京都来见见世面,我们约莫会在京都留小半年,或者更短。近来我随着父兄住在朱雀街上叔父的宅邸中,并没有另租宅院,所以这段时间你们也不能随侍我身边,不过等我们回南地的时候,会带上你们的。今天下午我会去去给你们请一位教习先生,你们就跟着他学习。至于月例,我一个月给你们开十两银子。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了,你们还有别的问题吗?”
众人摇了摇头。
云濯于是又道:“那好,你们先在这里收拾一下吧,从明天起,每隔三天,会有菜贩上门来给你们送菜,今天你们就先去附近的农庄买些菜应付吧,如何?”
“小人谨遵姑娘教诲。”又是一片齐声回答。
见他们还算听话,云濯转身便带着红袖乘上马车又去了琼枝街。
她决定将山舟先生接到城郊外去。
周正坤听闻云濯的意思后,沉吟许久,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稍等我一会儿,我去收拾一下行李。”
云濯是怕他孤身一人在这街巷中生活有所不便,又怕直说他会拒绝,这才假借调教下人的名义,想请他离开。
云濯坐在槐树下,对红袖道:“这便是周先生,早年有潜龙之名,如今在京都帮衬我行事,你见着他务必敬重。”
红袖颔首,又对她道:“姑娘,周先生过来了。”
云濯抬眼看去,发现果然,她站起来相迎:“怎么了?”
周正坤道:“距离我们三月之约也快到了,这是我这些日子以来整理出来的卷册,趁这时候你先看看吧,若有什么缺漏,你再告知于我。”
云濯接过他手中沉甸甸的卷册,十分惊喜地谢过他,周正坤却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回去收拾行李了。
她复又坐下来,翻开卷册,见上面用端正的楷书写着京都内分布着的各方势力,与诸世家内里情形,周详完备。
合上卷册,她感叹道:“有此卷册,先生已然助我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