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知道为什么吗？”云濯颔首，算是肯定了玉桥的话，又不等她开口，便道，“因为你生得比她好看，所以她有了危机感。所以你怎么想？”
玉桥鼓足勇气望着她，片刻后又气馁，小声道：“我不会和她抢。她知道的。”
如今世道太平，落入牙行的，除了有些逃难的，便是家境贫穷只能靠着给人做奴婢维持生计之外。
但是玉桥并不是，她是自己逃到牙行里的。
她家就在京都，家境还算殷实，只是生母早逝，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娶了续弦。
继母刚过门那几年对她很好，但后来有了儿子，便渐渐冷落了她。但这也没什么不能忍受的。
真正让玉桥感到不堪与绝望的，是继母在她十三岁那年背着家里为她说了门亲事，说的是乡里有名的土财主，不过三十便已经大腹便便，肥头大耳，家中至今未娶正妻，小老婆却不少。
玉桥认得一位姐姐，便是嫁入了那财主家中，犹记得那位姐姐出嫁之前还握着她的手感叹，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可是后来她再见到那位姐姐，不过短短两三月光景，她已经骨瘦如柴，脸上还有淤青与伤痕。
直到那时，玉桥总算是明白，为什么土财主几个月便娶一个小老婆，为什么乡里的姑娘嫁入财主家中，此后再未谋面。
她不愿嫁，但是继母也不愿意将聘礼拿出来，所以她假意顺从继母的意思，在家中安心待嫁，后来终于抓住了机会跑出了家，逃到了城里。
她知道自己长得还不错，可她自始至终没有考虑过到青楼中寻一个立足之地，便是因为那位继母，乃是青楼出身。
可是酒楼饭庄里的管事嫌她年纪太小，不肯收她干活，木匠铁匠铺子里的师傅觉得她力气不够，也拒绝了她，无奈之下，为了活下去，她才到了牙行里。
云濯又问她：“读过书吗？”
玉桥这会儿没有迟疑，道：“在庄子上的时候，读过一些。”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这句话知道吗？”
“知道的，周先生教过。”玉桥点了点头。
云濯“嗯”了一声，道：“那么你不是她，又怎么知道她会不会和你抢？人心隔肚皮啊。”
玉桥目光悠远地看着前方：“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也不会手软。”
云濯等的就是这句话。今日一番谈话，已经足够让她了解玉桥的秉性，善良但不软弱，温和而又坚定。
但是还不够。
云濯于是道：“你也去找婉娘吧。”
玉桥总算起身，因为跪得太久，她起身时还甚至还踉跄了一下，如果换成是芳如，这会儿已经半真半假地抱怨开了，但她什么话也没有说，只默默地出了门。
云濯于是在心底对她又高看几分。
她走之后没多久，云濯便在屋子里微微拔高了声音，唤玉声进来。
听见她的声音，玉声长舒了口气，冷着脸对围着他的几个姑娘道：“劳烦，借过。”
姑娘们听见雅间里传来的声音，也不敢造次，嘻嘻哈哈地为玉声让路。
“主子。”到了云濯面前，玉声总算开口。
“玉桥与玉宵已经决定留下，你呢，你想留下吗？”云濯看着他，问道。
玉声猛地摇了摇头：“小人上过几年学，能读书识字，也会些拳脚功夫，求主子给小的另安排去处，小的不想留下来。”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云濯看着他，慢吞吞道，“你既说自己会拳脚功夫，那你先留下来当三天护院，三天里仔细观察你身边出现的每一个人，到了第四天，如果能回答出我的问题，我就另给你安排去处，如何？”
玉声没得选，自然是只能答应下来。
安顿好这三人，云濯才终于乘上马车回了云府，到府中时，正好遇着从外头回来的暮雪程，两人相顾一笑，云濯先唤了他一声：“暮公子。”
暮雪程则颔首：“云四姑娘。”
好歹是名义上的未婚夫妻，两人即便是对对方没什么感情，但在公开的场合上，不管人多人少，始终表现得相敬如宾，不给人留一点话柄。
云濯解决了玉桥等人的事，心情很不错，故而见了谁都愿意多聊几句，哪怕是暮雪程也不例外。
她与暮雪程并肩往府中走，笑眼眯眯地问他：“暮公子这是从哪儿回来？”
暮雪程也笑道：“听闻四方楼的早点是京都一绝，我这人喜好吃食，初来京都之时，便忍不住想去四方楼一探究竟，今天得了空闲，便想着去一趟，让四姑娘见笑了。”
“不过，四姑娘这又是从哪儿回来？”他伸手，将云濯发髻间的一根野草取下来，拿到云濯眼前晃了晃，“总不会是去了山里吧？”
云濯从他手里接过野草，仰头一笑：“没有去山里，只是到白马津去了一遭。这草根应该是在白马津时，风吹到头上的，我居然一直没发现，多谢暮公子了。”
暮雪程还没来得及说话，云濯便停下脚步，看向暮雪程：“卧棠居到了，我先进去了。暮公子慢走。”
暮雪程点了点头，带着家仆继续往前走。
因着他的身份，云桓并未将他安置在客房，而是安排在东边的厢房，若是他有心，出入云府，皆可绕道从云濯所在的卧棠居前行过。
暮雪程初来乍到，不知其中机巧；云濯虽然知道，但此前也一直没有表现，今日特地带着暮雪程往卧棠居绕了一圈，也算是她对云桓的回答。
回了卧棠居，云濯便唤来秋杏：“你去四方楼打听一下，暮雪程今早去点了什么。”
红袖离开之前已经嘱咐过秋杏，对姑娘交代的事尽心去做即可，其余的不必多问。？是以秋杏并未多言，只颔首应下，又问云濯，厨房备了冰镇的绿豆汤，可要为她端来。
这会儿已经临近午时，天气还有着燥热，云濯忙了一上午，一口水都没喝，正是又累又渴的时候，听了秋杏的话，连忙点头：“去端一碗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