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敬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身旁的康平王妃。
康平王妃对裴萱音的话亦是十分意外，但她在接收到侄儿的目光后，便咬着牙陪笑道：“公主让你跪下，那跪便是。”
曲折的回廊上，借着隐秘的转角，裴菀音带着云濯藏在角落里，观赏着这出好戏。
在康平王妃话音落下后，震惊的除了李敬之外，还有转角后的裴菀音。
她转过头，对云濯道：“早先便听说过这位婶母是个人物，没想到居然这么能屈能伸！但你说，李敬入宫来做什么？”
云濯沉思一会儿，答道：“李敬与卢清竹的婚事被我搅黄了，卢清竹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经此一事，他结亲之路必定艰难；康平王府这些年来光景是越发差了，若是当年老王爷不作死，如今的康平王想必还能捞个清闲的肥缺，可我听说王府的小郡主年前嫁入了商户人家，可见康平王府已然是只剩下这么个光鲜的壳子了。这两人走到一处……多半是为了安平公主。”
裴菀音经她点拨，也想通了其中关键：李敬婚事艰难，这会儿肯定是把主意打到了安平身上，毕竟从前良妃可是派人去探过李家口风，明明白白表达出有意同李家结亲的意思的；而康平王妃自然也是想趁着这个机会能与天家重修旧好，就算不能，恐怕也指望良妃那边能向皇上说点好话。两家各自心怀鬼胎。这不正好一拍即合吗？
两人言谈间，李敬也艰难地挣扎着。
一个声音从心底响起：跪下吧，便可前程锦绣，富贵滔天。
另一个声音紧接着凛然道：万万不可，男儿膝下有黄金！
他垂着头，但能感觉到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他身上，那些视线仿佛带着火气，让他从身到心地焦灼起来。
忽然，风吹过来，将他的衣袍吹动。
他就势掀开衣袍，双腿一弯，便跪了下去。
安平意味不明地看着他，良久方道：“手伸出来啊。”
李敬猜想她的意思可能是让他为她将地上的灰尘擦干净，好让她能下地。
跪都跪了，擦一擦地也没什么。他这样想着，缓缓将手伸了出来。
裴萱音做了个手势，抬着銮驾的内侍缓缓将銮驾放下。
下一瞬，杀猪般的惨叫声乍然从木廊上响起！
裴萱音的鞋踩在了他的手上，重重地碾了碾。
李敬还没反应过来，钻心的痛楚便先一步袭上他的大脑，迫使他惨叫出声。
裴萱音为了今天这一脚，特意换上了分量最足的衣裳首饰，不过是从宫中出来这么一会儿，浑身都已经被压得酸痛。
她毕竟不是什么蠢人，联想到方才康平王妃的殷勤态度，她便意识到，之前母妃听来的消息或许错了，李敬这次进宫，是想攀她这根高枝。
她唇角勾勒出一抹嘲讽的弧度：“我宫中还缺条听话的狗，我看李公子挺合适的，王妃觉得呢？”
康平王妃还没来得及回答，便见她已经乘着銮驾离开，她也终于在宫女的搀扶下直起身子，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仍然在哀嚎着的侄儿：“你不是说她心悦你吗！”
李敬自小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主，又不是习武的料子，自小文弱，何曾受过这样的苦！他现在痛得恨不得在地上打滚，哪里还听得进自家姑母说了什么话。
“她居然这样对你，还有没有把李家放在眼里！敬儿放心，姑母一定为你讨回公道！”康平王妃心念一转，又道。
在她看来，侄儿当着这么多宫人的面被安平如此折辱，这固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也算不上坏事。
从来好事有好事的意义，坏事有坏事的用途，只要能够打开局面，每件事都有它存在和发生的道理。
几乎是一瞬间，她便敲定应该怎么做。
然而这时候李敬却从疼痛中清醒过来，他万分紧张地从地上爬起来，无力地拽着姑母的衣袖：“不……不必了，姑母，我看我们还是回去吧。”
他已经明白了裴萱音为什么会这样做，这件事错处确实在他，对着自家人他当然可以混淆黑白，但眼下听见姑母要去为他讨个公道，他却不由自主地害怕起来。
他哪有什么公道……更何况姑母要找的人，无非就是皇上和良妃，届时安平公主若将他做的事抖落了出来，今日这一脚又算得了什么，恐怕那时候他才是真正要落得个万劫不复的下场。
转角后，裴菀音看着他的手，幸灾乐祸道：“他的手恐怕是要废了。”
云濯：？？？
不就是踩了一下，痛个几天应该就没事了吧，怎么会要废了呢？
裴菀音道：“还没完呢，今日安平因为康平王妃在一旁，已经有所收敛了。按照我对她的理解，她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这只是个开胃小菜而已。”
“那你能在她手底下活这么大，真是很不容易。”云濯感叹道。
她甚至怀疑，裴菀音那些磋磨人的手段，很大一部分也是受了安平公主的影响。
“那还不是因为我聪明！”裴菀音骄傲道。
但是话说出口，她又觉得有些不对，不过一时间她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有问题，只能将这事抛在脑后，对云濯道，“我们还是快回去吧，待会儿谢大人要是到了摇光殿外头，问了宫女知道我带着你乱跑，生气了怎么办？”
云濯被她提醒，这才想起来谢玠离开前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要乱走。
她有些心虚地捏住腰间的双鱼玉佩，指腹缓缓摩挲着质感温润的玉佩，道：“别说了，快走吧。”
两人回摇光殿时，果然见着谢玠已经等在殿外。
裴菀音一面推着云濯往前走，一面又暗恨自己可真是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
谢玠见着裴菀音，先是惊讶道：“看公主的样子，想来是臣听错了传闻？”
随后他才看向云濯，温声问她：“不是说好了在摇光殿等我？”
云濯低着头解腰间的双鱼玉佩，一边回答他道：“没乱走，就是去看了会儿戏。”
谢玠并不问是什么戏，只问她：“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