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素晴深深看她一眼，良久道：“你果真和旁人不一样。”
云濯：“嗯？”
“要是换个人来，这会儿应该搜肠刮肚地想着怎么安慰我了。”
“那你需要安慰吗？”
“这倒是不需要。”郑素晴笑了笑，“这种事我看过的听过的都太多了，发生在自己身上，好像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云濯颔首：“是啊，太多了。根深蒂固的偏见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消除的？”
所以不必说，只一心去做就好，等到真正站在了高处，你所在的地方，世人都将瞩目；你想要表达的意愿，万众都将为你传达。
说到此处，两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云濯也由此对郑素晴真正改观：在此之前，她一直以为郑素晴会和裴菀音一样，是喜欢全世界都围着自己打转的性子，受不得一点忽视或者委屈。
郑夫人的想法，或许会寒了她的心。
但是郑素晴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暴跳如雷亦或者黯然神伤，她只是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件事。
两人聊了会儿，郑夫人那边也说完了话，缓缓朝她们行过来，眼眶微湿，看起来情绪十分低落。
云濯疑心没有成事，走过去问郑夫人，是发生了什么事。
郑夫人倒也没有瞒她们，她还不知道云濯与郑素晴已经知道了她的往事，轻声将往事娓娓道来：“当初我与那个孩子有缘无分，这些年来我也一直挂念着他。可方才听了了空禅师的话，我想，或许我不该这么执着。”
不该执着地想着那个早逝的孩子，也不该执着地冷落佛家学说。一味地执着，终究于事无补。
了空说得对，一切众生皆有如来智慧德相，只因妄想执着，不能证得。
郑素晴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来，她握着郑夫人的手：“既然您想通了，那女儿还有件事要告知与您。”
她顿了顿，看了眼云濯。
云濯回以鼓励的眼神。
郑素晴从她的目光中汲取到温暖和力量，握着郑夫人的手更紧了些，片刻后，她方将这些日子里的事一一说给母亲听。
这并不是一个多巧妙的局，不过是利用了郑夫人对早逝的幺子的一颗追思之心。但凡她能有一点警惕，能保持一点理智，也不会造成如今的局面。
郑夫人听了，沉默许久，而后才笑起来。
或许她真的觉得很好笑，眼角都泛起了泪花。笑够了，她才从怀里掏出绢帕轻轻拭了拭眼角，问郑素晴：“我竟不知，原来在你心里，母亲居然是这样懦弱而不明事理的人。”
她开始反思起来这些年里自己的所作所为，但还是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够好，以至于让女儿这么误会她。
“王婆子的心思，我并非不知晓，但我却没想到这些巧合居然都是阴谋的一部分，我只以为王婆子是想借着小豆子从我身上揩些油水。她家中光景如何我是知道的，小豆子又很乖巧，我心中便想着，能施点恩惠也是好的，就当日行一善了。”
说完，她又沉默下来，人心险恶这个道理她不是不懂，只是她没想过自己的一腔善意，居然也会成为旁人手中的一把刀。
郑素晴赧然一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她并没有觉得母亲懦弱而不明事理，只是她从小就被爹爹教导，长大了要保护母亲。所以遇着事，她心中时常想的都是自己解决，免除母亲后顾之忧。
最后还是郑夫人先收拾好了情绪，对云濯道：“真不好意思，本该是我们的家事，却在这里掰扯开了，让你看笑话了。”
云濯摇了摇头。
她在想，这么拙劣的计谋，会是谁设下的。
“您平素有和什么人结过仇怨吗？”她问。
郑夫人想了想，道：“应当是没有的，从去岁冬末，除了宫宴我几乎没再参加过什么旁的饮宴集会，何谈与什么人结仇。”
“那以前呢？”
如果郑夫人一直与人为善，从未和谁有过过节。那么这个局就是冲着郑简钧的了。
可是郑简钧的政敌们，真的会用这样的手段吗？这实在不符合云濯的认知。
“以前，应该也没有过吧。”郑夫人如此答道。
她不是喜欢出风头的性子，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在一些盛大的场合里，她从来不是惹人注目的那个。相比起来，她就像是站在阴影里，像无数人的影子一样，簇拥着最中心的人物。
有谁会想要害她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人呢？
云濯评定不了，于是决定暂且揭过此事，等回头问一问谢玠。
想到谢玠，她又有些忧心，不知道他的伤有没有好点。
郑夫人的事差不多已经算解决了，云濯抿着唇，对郑素晴道：“忽然想起来京中还有些事没忙完，我把红袖留给你们，有什么事你和夫人可以吩咐她，这一片她是熟悉的。我得先回去一趟。”
郑素晴虽然有心挽留，但也害怕耽误云濯的事，于是颔首道：“你去吧，路上小心。”
云濯是骑马回的城。
去谢玠府上时，她先去群芳楼打包了一份虾仁豆腐汤，让跑堂的送到谢府。
到谢府时，照例是闻吕出来迎接。
云濯很纳闷，她觉得闻吕作为谢玠的左膀右臂，应该很忙才是，怎么每次她来他都有空出来迎她？
难道谢玠被架空了，以至于这位左膀右臂成日没事可做，只好当谢府里负责迎来送往的吉祥物吗？
这样想着，她狐疑地看了好几眼闻吕，试图从他身上找到一些穷困潦倒的落魄气息，以此佐证自己的猜想。
闻吕被她看得心里发毛，疑心自己前几天对她的厌恶被她看了出来，这会儿想要秋后算账，然而大人心悦她，她便是要打骂他出气，他也只能受着。
他忍辱负重，又心惊胆战地问云濯：“云四姑娘缘何一直看着属下？”
他的语气实在太小心翼翼，云濯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站在谢玠身边，将谢玠的矜傲学了个十成十，可如今却成了这副模样。
当真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