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潮水一般涌上来，云濯放任自己站在潮水的中央，被席卷，裹挟，拍打。
直到风声停歇，潮水退却。
绿绮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无心透过她波澜不惊的面容下去揣测感知她的怀念与喜悦，只觉得这个小姑娘实在是牙尖嘴利得教人可恼。
但这可是送上门来的生意呢。
她深吸一口气，徐徐吐出去，面上盈着三分笑意：“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还不知道夫人怎么称呼？”
“唤我阿濯吧，我今年十四，应当比你小。”云濯缓缓走回去，在先前那根凳子上坐下，“那我们接下来，就谈正事吧。”
“我想向夫人要一个人，聪明点的，好看点的姑娘，最重要的是听话，价钱你定。买也行借也行，都由你。”
绿绮怀疑地看了她一眼：“我这做的可都是小本生意，阿濯姑娘不会骗我吧？”
云濯好笑地反问她：“与绿绮夫人做生意颇有手段的名声一并流传的，还有你讨债的本事，谁敢骗到你头上？”
绿绮也是一笑：“那这生意我做。阿蓉，去把姑娘们叫进来。”
“等等，”云濯还不知道她居然是这么豪放的风格，顿时头大道，“不必这样麻烦，将悦芳楼里一等的姑娘们叫进来就行，不用全都来。”
阿蓉站在门口，向绿绮递去询问的眼神。
绿绮“啧”了一声：“还不快去？”
阿蓉这才小跑着出了门。
没多久，姑娘们便被请了进来，环肥燕瘦，不一而足。
“你挑吧，既然都是一等的姑娘，自然该是个个合你心意的。既是为你办事，自然还要挑个合你眼缘的。”绿绮仍然坐在菱花铜镜旁，看着自己刚染了蔻丹的指甲。
云濯点了点头，依次从房中十五个姑娘面前走过，一边走一边回想着兰仁谱究竟喜欢哪种姑娘。
她打听过兰家的那位表妹，听说是个性情温软的性子，但若说性情温软，未必苏氏就做不到。可他还是没能管住自己的下半身。
或许这个男人就是个来者不拒的？
是不是都没关系，大不了这次不成，下次继续。
这样想着，云濯点了个穿素裙的姑娘，柳眉细长，眼睛莹润，琼鼻樱唇，下巴尖尖，也是个美人胚子。
“就你吧，你叫什么名字？”
那姑娘喏喏站出来，直到看见妆镜前的绿绮微微颔首，方才定了定心，对云濯福身道：“妾身碧云。”
云濯将她扶起来，意味深长道：“碧云到海秋无隙，白鸟翻空夜有痕。是个好名字。”
她将她牵出来，来到绿绮面前：“就这位姐姐了。夫人不妨出个价？”
“不急，阿濯姑娘还没有说你是要为她赎身，还是只是包她一段时间。”绿绮慢条斯理道，这时候又好像想要做成这桩生意的人不是她了一般。
云濯想了想，转过身问碧云：“你日后还想回悦芳楼吗？”
绿绮闻言，凉嗖嗖开口：“碧云是我花费心血培养出来的，她的赎资可不便宜。”
碧云张了张嘴，又闭上，似乎是害怕自己的话会让云濯为难。
云濯头也不回，温柔地看着碧云：“无妨。”
她又等了一会儿，碧云还是没有说话，故而对她道：“不如这样，我为你赎身，而后你若想安安稳稳过一生，我也会给你足够的资费，务农也好经商也罢，都由你。但若你想回悦芳楼，我也不会拦着你。但是前提是，你要帮我办好这件事，不过你也放心，不会有什么危险。”
“夫人，出价吧。”
绿绮拍了拍手，示意众位姑娘们出去，而后起身来到云濯面前，绕着她走了一圈，方才开口道：“若是换做旁人来问，五千两银子，一个子儿也不能少，但既然阿濯姑娘这样爽快，我不妨也爽快一些，你将面纱摘下，我就让一个子儿也不要你的，人你也可以带走，如何？”
云濯讶异的看着她，好似不太明白她为什么提出这样古怪的要求，连送上门的️银子都不要，却让她摘下面纱。
绿绮咬了咬牙：“不如我倒贴你五千两银子？”
没办法，她的好奇心就是这么重。
云濯：……
这倒也不必。
她抬手，正想将面纱揭下来的时候，却忽然顿住：“夫人莫不是想记着我长什么样子，事后好找我寻仇吧？”
绿绮：……
因为有事前来寻绿绮的龟公：……
要不他怎么感觉这两人有缘呢？对对方的定位都如出一辙，可见是有些未尽的前缘。
云濯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她说完，便将面纱大大方方地揭了下来，露出艳丽动人的一张芙蓉面。
绿绮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气：这样的美貌是这是存在的吗！
龟公也在门外头愣住，他开始怀疑起自己看人的眼光，虽然楼里的姑娘们总说他看人不准，但他从来是不放在心上的，可是今天他却觉得自己或许是该好好精进一下这门手艺了——在楼下时他究竟为什么会觉得这位姑娘是来寻夫的呢？
什么样的男人娶了这样的姑娘还舍得流连花丛，拈花惹草？
碧云也屏住了呼吸。临遥出美人，她也是城中排得上名号的角妓，可面对着面前这位姑娘，她却是连抬起头来的勇气都没有。
她低头看着地上的漳绒绣毯，想起来从前楼里女先生教的那句话：珠玉在侧，觉我形秽。
“这是五千两银子，人我带走了。”
绿绮“诶”了一声：“等等，说了你让我看你长什么样子，就不用给钱。一个姑娘而已，我还是赔得起的。”
悦芳楼开张这么多年，她手底下的姑娘跳槽的也有，跟着穷求生私奔的也有，怀了孩子不肯再留下来又没钱为自己赎身只能苦苦哀求她的也有，让云濯白白将人带走也没什么，毕竟她还没有小气到出尔反尔。
云濯却是摇了摇头：“其实一开始你就说错了，做生意讲究的不是诚心，是互惠互利。人我要带走，银子也不能少了你的。至于这五千两，你还是留着吧，我也不缺的。”
绿绮：？
难道她看起来就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