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几人都是在楼上吃的饭,因为赶路匆忙,再加上天色已晚,是以他们吃的也简单,不过几碟炒菜再加一个汤,一人就了一碗白米饭,吃完之后,闻吕将盘子端了下去,云濯则和秋杏一块儿到了她的屋里,主仆俩悄悄关起门来说起了体己话。
“姑娘,您说明天我们可以在这城里逛逛吗?”秋杏是没出过远门的,如今好不容易出来,自然想玩个尽兴,但她到底还记得这次出门并不是游玩,故而连期待的语气也压了很低,好像只是随口问问。
这事儿问云濯也没有用,毕竟云濯也不能左右谢玠的决定,她甚至连谢玠抱着什么打算都只是一知半解,不过顾忌着小丫鬟的情绪,她柔声道:“不知道,赶明儿我们问问谢大人吧。”
秋杏果然开心地应了下来。
“不过还有一件事,”秋杏平复下来,惴惴不安地望着云濯,“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吧。”云濯拍了拍她的头。她原本撑在桌子上望着窗外的夜色,这会儿听见秋杏有话要对她说,于是转过头来也看着她水灵灵的眼睛:“我听着呢。”
秋杏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微微倾身到云濯耳边问她:“谢大人什么时候向您提亲啊?”
云濯被她这句话吓得猛地往后仰了些,审视着她的眉眼:“你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
秋杏没明白她的意思,失望地叹了口气:“啊?那您难不成是要嫁给暮公子?”
不等云濯说话,她已经将两人比较起来:“暮公子虽然也不错,但比起谢大人好像还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我怎么不嫁给谢大人就要嫁给暮公子?就不能不嫁吗?”云濯没好气问道,又去捏她的脸颊,“你就这么急着把你家姑娘嫁出去,到底居心何在?快说!”
“唔唔唔……”
云濯将手放开:“你刚到我身边那会儿看着清瘦得很,怎么现在脸颊上都长肉了?”
秋杏睁着水灵灵的眼睛无声地控诉着她,腮帮子也鼓起来,像只气鼓鼓的河豚。
云濯见她不说话,忽然趁她不注意站起来去挠她的痒痒:“快说,快说,快说。”
秋杏一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往房间角落躲,最后见着实在躲不过去了,她才喘着气道:“姑娘饶了奴婢吧,奴婢这就说。”
云濯将信将疑地收回手,看着她道:“说吧。”
“奴婢……奴婢只是觉得谢大人很喜欢您。”秋杏回忆起自己看到的谢大人,和云濯点数着他的表现,“他对京都中的贵女向来是不假辞色,唯独对您不同;还有从来没有听说过他待谁亲近,却肯让您和他同坐一车,这难道还不是喜欢么?”
这算哪门子的喜欢?
云濯摆了摆手:“我看你是话本看的太少,什么都能往喜欢上扯。他只是将我当晚辈,待我不同,让我和他同坐一车,这有何不可?”
“你以为我偶尔同他呛声,和他对着干,是仗着他喜欢我?傻瓜。”云濯点了点她的额头,怅然道,“你还小呢,什么都不懂,等你再长大些,就明白了。”
秋杏噘着嘴:“奴婢已经不小了,您不愿说就不说,怎么总拿年纪说事儿。”
她生得一张小圆脸,眼睛也圆圆的,做这样委屈神态,即便只有三分也能做出七分。云濯失笑,捏了捏她的鼻子:“好好好,你不小啦!”
那边闻吕也在和谢玠说话。
按照谢玠以往的作息,这会儿他早该睡下了,然而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破天荒的拿了副棋子坐在窗边手谈,一手捻着白子,一手捻着黑子,但也并不认真,好似只是打发时间。
闻吕看出他心不在焉,在一旁大胆开麦:“属下方才在底下见着那掌柜的似乎对大人很有意思,若您实在睡不着,属下去将掌柜的请上来陪您下棋如何。”
谢玠冷冷看了他一眼。
闻吕连忙往后退了两步:“属下说笑呢。”
秋杏守着云濯睡下之后,便轻轻将门打开,刚探出头就发现旁边的房间还亮着灯,她轻手轻脚地走出去将门关上,来到旁边的房间,轻轻敲了敲门。
听见门外敲门声响起,闻吕总算松了口气,他来到门口,看了看两边,这才对面前的人道:“快进来吧。”
秋杏来到谢玠面前,福身行礼后,便将自己和云濯的对话说给他听。
谢玠听着,眉头却越皱越紧。
“她当真如此说?”
“姑娘亲口所言,不敢有假。”秋杏垂着头道。
屋子里的气氛愈发浓重起来,唯一数的上轻松的便只有闻吕了,毕竟他可早就跟自家主子说过,情情爱爱这种事,最重要的是直接啊。
否则任你在背后用心良苦地做再多事,到头来还不是只能为他人做嫁衣?
谢玠垂眸:“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秋杏走后,谢玠又看向闻吕:“临遥那边,近日可有异动?”
闻吕道:“还没有消息传过来,应当是不曾生变。爷,我们是明日一早便赶路吗?”
“赶路?”谢玠摇了摇头,“不。”
“行程太过匆忙,反倒惹人怀疑。”他道。
闻吕迟疑道:“大人就不担心迟则生变?”
“大局已定,细微之处生了变化,不足为虑。”谢玠道,“不过,我担心一个人。”
“谁?”
“屈一白。”
谢玠叹道:“这人虽有几分文人的才情,却没有文人的风骨,生平最信奉有钱能使鬼推磨,他如今也在临遥。”
“大人是担心他被端王拉拢?此人虽为天下士子景仰,但临遥的读书人,应当不会傻到被人当枪使吧?”
“但愿吧。”谢玠揉了揉眉心,道。
他没说出口的是,他自己也是从读书人过来的,大邺的读书人什么样,他再清楚不过——空有抱负与热血,没经过人情冷暖,更不懂世态炎凉。他们的抱负是满怀天真的,他们的热血更是轻易便能被浇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