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濯又是一声笑：“看不出来你们算盘打得还挺精？”
楚篁挺了挺胸膛：“毕竟事关家族，要是不精打细算，那可怎么得了？”
说完，他喝了口茶，又不好意思起来：“那什么，我现在可以称得上是坦诚相待了吧？谢夫人若是没有什么要继续问的，不妨正面回答一下我，荔山关军权，你能给我们吗？”
楚篁：苍蝇搓手，期待。JPG
云濯唇边挂着浅淡的笑，但是眼里透露出来的意思分明是“多好一小孩，怎么年纪轻轻的就傻了呢？”
她沉默了一会儿，也没有按照楚篁的要求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而问道：“我能给，你们就敢要？”
“什么意思？”楚篁皱了皱眉，显然不明白云濯为什么这么说。
云濯问他：“琅琊王氏，你觉得如何？”
那还用问吗？
楚篁十分神往：“簪缨世族，百年风流。”
“陈郡谢氏，又如何？”
楚篁依旧神往：“钟鸣鼎食，如日中天。”
云濯点了点头：“两姓如此，七宗如何？”
“出入高车驷马，子弟凤雏麟子。”
“是啊，楚家比之他们虽然相差甚远，但在麟阙也是举足轻重。而这九家之中，虽也有子弟投笔从戎，但到如今，你且细算，军中有什么不得了的人物是直接与这些世家挂钩的？有时候我也不知道你们楚家到底是真蠢还是假蠢，怎么人人都知道要去避嫌的事，偏偏你们楚家还要上赶着去。”
“是老寿星嫌命长，要自寻短见，还是觉得活着没意思了？”
云濯说这话时，语气十分地恨铁不成钢，就差没有用手指戳着楚篁的额头，用力呐喊“你清醒一点”了。
“他们没有掌握兵权，难道不是因为他们拿不到吗？”楚篁眨了眨眼，小小的脑袋里盛着大大的疑惑。
云濯说的事他不是没有发现，但是他一直以为那是因为那些世家公子哥儿们没有兵道上的天赋优势，这才不得不被寒门子弟碾压。
云濯：……
云濯叹了口气，拿出十二分的耐心和他解释：“当然不是。就算……世家大族里投身行伍的子弟们没有本事，但是难不成放眼泱泱一族，就找不出一个擅于行兵打仗的？真以为你们楚家有点运气就了不起了，全天下的好处都放在那儿等你们去捡？”
“大邺文官多出自世家，更何况地方氏族本就是枝叶牵连，在这样的情形下，若是真教哪个世家掌了兵权，恐怕这天就该变了。如今裴宴要想取得你们的支持，当然说得好听，但他日，若他事败，你们楚家可是会面临满门抄斩的危险；若他功成，也只会更忌惮你们这些一路扶植着他走过来的人，因为你们知道他太多事情，而一个帝王，怎么能容忍有人知他深浅？到那时，你觉得他真能放心地，毫无芥蒂地把兵权交给你们？”
“是兵权还是催命符，有时候仅仅只是一线之隔。楚家虽然根基不深，但到底也经了两代江山，你们连这点道理也想不明白么？”
“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固然很好，但如果胆敢肖想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那可就是明晃晃的愚蠢了。楚公子觉得呢？”
云濯的声音和语气从来没有这么柔和轻缓过，但她越是这样，楚篁就越是胆寒。
到后来，她每说完一段话，停顿一下，楚篁背后的冷汗就更多一些，如同雨下。
他闭上眼，开始回想当初褚白沙到楚家时，父亲和诸位叔伯的态度和表现。
确实是抗拒的。
夺嫡争储这种事，本身就是一滩浑水，但凡是个脑子清楚的人，都不会想要往里蹚。但是后来，褚白沙提出了荔山关军权的事，那个时候父亲的态度仍然是坚决的，但又是谁先站出来试图说服大家，将这事应承下来的呢？
楚篁抿了抿唇，想起来大伯那张笑容可掬的温和面庞。
大伯是楚家最聪明的人，父亲说过，从小大伯就聪明，文章骑射，琴棋书画，他样样都比兄弟们学得好，授课的先生从来是对他赞不绝口。大伯的一生，好像也是顺风顺水，在爷爷发迹之后出生，又在弱冠之际，新朝建立，楚家摇身一变成为麟阙顶流世家，而后他便入朝做官，如今已然官拜尚书之位。
所以父亲才会将褚白沙到访的事写给大伯，大伯很快写了回信，陈明利弊之后，又将大家所担心的事情一一列了对应的方法，也正是因此，诸位叔叔们很快便动摇了心思。
但是大伯那么聪明的人，难道会不知道其中凶险？会不知道即使端王成事，楚家也落不得好？
楚篁犹豫着，他不知道应该相信面前的谢夫人，还是相信血亲的伯父。
云濯见他仍有疑虑，忽然转过头问谢玠：“我记得，已故的端王妃姓李吧？怎么近两年来，好像没听见李家的消息了？”
已故的端王妃，是当初裴宴主动求娶的。既是作为王妃的人选，家世肯定不能低了，但为了避嫌，也不能太高，否则会引起朝中猜忌。故而这位端王妃虽然姓李，但却与七宗中两个李家没什么直接的关系，只是隐隐沾亲带故这样。
不过大抵是红颜薄命，这位王妃过门不过短短三个月，就失足落了水，她身子骨原本就弱，这一落水之后，就再没能从病床上起来，没过多久，就香消玉殒了。
裴宴为了标榜自己的深情，自王妃故去后，两年里他拒绝了许多人家想要为他说亲的请求，坚持为王妃守节。
她这么一说，楚篁也想起来了，在家里时他听几个婶婶坐在一块儿嗑瓜子的时候谈起过这事，婶婶们还说这年头像端王这样的好男人不多见了。
楚家的男人都是好男人，自家妻子说东他们绝不往西的那种。他老父亲的风流债在没被翻出来之前，也是这种好男人。
所以婶婶们说端王好，叔叔们自然也就觉得他不错了。这也是他们能答应合作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