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夜晚，风已经有了寒意，御林军的铠甲在月光下莹莹发光，发出让人心悸的冷芒。
看到依仗出城的百姓，无不感叹这董家姑娘好福气，丢了一个不靠谱的晋遂公次子，找了一个世上少有的好男人慕容将军。
看着娘娘对将军的关注，以后这慕容将军府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可是有谁能想到，这依仗出城不过五里地，就遇到了晋州府从未有过的埋伏和截杀。
刀光剑影已经不是传说中的事情，血雨腥风也不再是故事。
十六稳稳的坐在马车里，陪着宋雪一起，看似不紧张，但是他的双手在袖口里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数十名御林军浴血奋战，最终依旧寡不敌众，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接着又是近百名府兵，看似从城里赶至，他们么有御林军骁勇善战，更没有与御林军的装备精良，但是他们却有着不逊于御林军的英勇和无畏。
就算有些人连一招都过不了，但是他们依旧前赴后继，不曾退缩。
听着不绝于耳的倒地声，看着宋雪那冷漠的脸庞，十六想说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既然知道今晚会有劫难，为何不避开？或者是说，为何不做好一切准备，请君入瓮，一网打尽？
“今晚会有行动只不过是个人主观判断，不是绝对；若是提前准备，人马一动，必然会打草惊蛇，这一切今晚可以避免，但是之后的呢？没有敌人，没有线索，你会更被动，你面临的危险将会成倍的增加，所以，一切都是赌，赌他们会在今晚动手，赌他们有付诸一炬的决心，赌你我命不该绝……”宋雪好似看懂了十六的疑惑，一字一句的解释，也是在告知。
今晚上死了的人，她都不会忘记，她会好好犒赏家属。
但是如果今晚这些人不死，那么将会死更多的人。
她不想连累无辜，可是她身不由己。
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只因为她自己的性命也在赌，若是今晚上他们活不下去，也就意味着他们输了。
“殿下，自打殿下在京城声名鹊起，殿下就应该想到会有折这么一天，殿下的存在已经让很多人寝食难安，夜不能寐，只有殿下死了，才会让他们彻底放心，胜券在握。”董克俭说这话的语调跟宋雪几乎一个调调，很冷酷，也很淡漠。
马车外的世界好似和他们隔绝了，但是他们分明知道，他们交谈的时候，外面都有人在倒下。
“政权都是由血铸就的。”董克俭这话一出，十六心头一震，很多东西他懂，他天性理智，但是他不是无情的人，今晚的这一切，让他见到他人生中从未见过的，也是他无从领会的。
只有当他真正的亲自经历这一切，他才会知道，什么叫生死从容？什么叫兵临脚下？
一把长剑，凌冽的刺入马车之中，生死就在一瞬间，十六呆滞的看着董克俭大人反手迎上，没来得及看到对方容颜，只看到一缕鲜血喷洒车上，几滴温热溅到他的脸上。
“怕吗？殿下？”宋雪身影未动，之前的三人，现在马车里就只剩下他们娘两了。
“娘……”十六以为自己开口了，其实他的声音已经消失在了空气中，他的喉头发哽，他不该这样的，可是他控制不了。
“殿下，自从你选择回京入宫那一刻起，你就和平安顺遂无缘了，你的杰出，让你的兄弟们如鲠在喉，皇帝渐老，立储势在必行，殿下就算不想争，也容不得殿下退后为安，殿下可知，这断时间以来，我们已经死了多少人？你姐姐亲眼看着倒在她面前的不下数千人，那还有我们没有看到的呢？麒麟整日守护在你的身边，无怨无悔，可娘愧疚，今晚若是你我命该绝于此，娘陪着你，但是娘不想让你哥姐也一同陪葬，只因为娘欠他们的已经太多太多，他们对你做的已经太多太多。”
“若是你我今晚命绝于此，殿下可会怨娘？”宋雪用袖子轻柔的拭去渐在十六脸上的血迹，外面的厮杀好像恍若隔世。
但是偏偏又近在咫尺，随时都会有凌厉的武器刺向他们。
“娘应该告诉孩儿的，这些既然是孩儿应该面对的，娘就应该告诉孩儿，让孩儿亲自面对这一切。”十六说不上怨恨，还是委屈，只是突然间明白了宋雪这几日来每况愈下的身体状况，以及多少次的欲言又止。
想到麒麟的寸步不离，月月的故作坚强。
这世间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不过是有人替他负重前行罢了。
“今儿个，若是兴师动众，你父皇决然会疏远于你，甚至于会提防于你，你在宫中将会举步维艰，在往后将会抑郁难安，你没得选，只有将自己置之死地而后生，由被动转化为主动，你才会有资格获得帝王的怜悯同情和信任，你之后的一切才有机会。”
“天子多疑，殿下永远不要忘了这句话，天家无温情，天家无父子，帝王为何自称孤，孤家寡人，代表了皇权的至高无上，也体现了帝王的孤独寂寞。”
特殊的时刻，特殊的教育，不同于苦口婆心的谆谆教导，这是用鲜血和生命，在他的生命里和记忆里刻下烙印。
“活着才有未来……”一句话，宋雪已经险险避过一把锋利的长剑，手袖中的匕首迎了上去。
看着已经只剩自己的马车，十六的眼中有茫然，惶恐，和绝望。
可是，紧紧的闭上双眸，努力的让自己安定下来，反复的想着宋雪所说的一切。
他该如何做？
出去跟娘在一起？
可是，他的身手太弱，如果帮不了忙，反而会连累了娘。
可是董大人呢？
难道他已经……
不敢想，但是他又不得不想。
马车外的宋雪，因为她的反击，让刺客始料未及，暂时逼退，和身上已经伤痕累累，血迹斑驳的董克俭背靠背一起面对把他们团团围住的蒙面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