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在何处?他可安然无恙?”徐达最惦记此事。
卫廉声音清冽,“他在狱里,趁旁人未发现,我们赶紧离开。”
徐达迟疑的端视颜输棠面孔,想起她知道自己有哮喘,以为是父亲对她所述。放宽了心跟去。
至于姐姐徐氏,她是李尚书的平妻,暂时走不了。
回去的路上,一行人谨慎避开偶尔经过的巡夜侍卫。
到稍矮的墙前,卫廉带着颜输棠,闻昭带着徐达,一跃出去。
徐达袖间的玉佩“珑璁”地坠落在地,碎成几瓣。
徐达瞥见碎玉心头一紧,又慌又恼。落地后因突兀跃到高处又跳下来,咳嗽不停。
“咳……”
他感觉胸闷,呼吸很是困难,闻昭手覆在他背部舒缓,身上未携带药物只能等他缓过来。
片刻后,徐达边咳,边说:“少侠可否帮帮我,玉佩即是碎了也得带回去,那是家母的遗物。”
“等着啊!”
话音甫落,闻昭纵身进入高墙内。
而后,在府外墙角下等候的颜输棠等人只听见府里人高喊:“抓贼!来人呐!”
只这一声后,声音消弭。
闻昭跳到高墙上,翻身落地,将碎了的玉块乃至红色穗子递给徐达。
见闻昭另一手沾着药粉,颜输棠便知方才大喊大叫的人被药迷晕了过去。
“临巍!”
高明与林七循着声响走来,他们六人即刻往西市去。
途中卫廉说:“如今徐小郎不能去任何一家,先去山林避避风头。今晚李尚书府的人势必会派兵搜寻,另外牢里的徐侍郎也得看好了。”
“我和林兄带着徐小郎去躲着。”高明对卫廉说道:“你受了伤,先回我府邸休息。郡主有劳常兄送回去。”
卫廉摇头道:“高大哥先去应付官场之人,留意徐侍郎。”
颜输棠思忖良久,说:“卫大人和徐公子、林侍卫,不妨去我家。李府的人不敢搜到颜王府。”
“这……”高明等人犹疑。
闻昭摆摆手,爽言快语道:“快别计较旁的了,挑安全点先藏着。余下事明日来做。”
那一干人等不再多言,跟从颜输棠去了颜王府。
王府内,颜输棠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颜恒定。
颜恒定招待卫廉等人住在自己的院子里,怕耳目口舌众多,只余几个信得过的人伺候。
北苑厢房里,颜输棠带来治伤用的物品。
“卫大人伤在何处?伤你的是何种利器?”颜输棠不知具体伤口。
白日闻昭因忙碌,只草草为卫廉疗伤。
“肩膀,箭伤。”
“让我看看。”
卫廉扫了眼在旁的林七与颜恒定、青葵三人,欲言又止。见颜输棠已打开医药箱,陈列出几瓶药和小刀、干净布等。
他讶异过后,气氛变得凝重、怪异。
卫廉扒开肩膀的衣裳,坐在方墩上。颜输棠手抬烛台,解开他背上缠着的白布。借光亮观察,见他伤处发炎,化脓,略有些惨不忍睹。
“我将你伤口的脓除去,忍着些。”她用小刀在火上翻烤消毒,细心刮除脓。
青葵见了那样的场景,不由毛骨悚然,不经意抓紧了颜恒定的袖子。
颜恒定摸了摸她的脑袋疏导她,眼见卫廉一声不吭忍耐着,偶然间刀锋刺痛会微微皱眉,暗自欣赏如此刚毅的人。
卫廉感觉碰触到皮肤的那双手温暖柔滑,却也狠得很!
颜输棠用细布擦拭、处理一番后,撒药粉在卫廉伤口处,再为他缠上绷带。
“棠儿越发下得了手。”颜恒定戏谑道。
颜输棠温雅笑笑,“只是处理伤口如此。卫大人的忍耐力倒是惊人,竟能做到纹丝不动,任凭我用刀子、细布动你伤口。”
卫廉清澈的眼直视颜输棠,语调平和,“今日多谢将军和郡主。”
“我年长你一岁,不妨叫我一声颜二哥。”颜恒定道。
“我也是。”颜输棠道。
“卫哥哥就叫棠棠姐为棠棠!”青葵稚气的小脸朝气蓬勃,经历半日相处对卫廉不认生。
卫廉内心默念着,只说道:“我小字临巍。”
“临巍。”颜输棠轻唤。
清脆悦耳的声音,萦绕在他脑海中久久不散。
“时候不早了,都回去休息。”颜恒定望向窗外浓重的夜色,领着这一行人各去各处安寝。
澹月苑。
青葵睡下,颜输棠见魏盼儿屋里烛光仍亮着,走上前敲了门。
纸窗上映出袅袅的人影,魏盼儿开门走出,一瀑青丝直直垂下,未以金钗盘起,回归少女时娇丽的模样。
魏盼儿说道:“那边的事可都办妥了?”
颜输棠握着她的手,略带俏皮地歪着头看她,“嗯,我们盼儿为何迟迟不睡?”
“睡不着,陪我去走走。”
二人往盛开白玉花的园囿走去,风轻柔温煦,令她二人的心多了几分暖意。
“听说你庶弟明日就要出狱,之前受他们所害的女子真可怜。”
“正是,江家姐姐一家迁居远方,不知现下如何了?”
同样不情愿地被毁清白,总有些感同身受。
魏盼儿心绪难平,指尖挽着一缕青丝,慎重地说:“今日陆庭来跟我见了一面,我们之间再不能和平相处下去。我已向官家递出请辞,若三日内不允和离事。我削发为尼。”
颜输棠秋波微动,明媚的脸如娇花照水,倏忽肃穆起来,“你若为尼,今后连我们之间的情谊都会断得干干净净。一切交给我,我去说服官家。”
“我其实并非任性,是反复考虑过。”魏盼儿语气弱弱。夜里能放下武装面具,柔柔弱弱一回。
“盼儿啊,舍得梦里的人么?六根清净,对他的感情亦然。”颜输棠言近旨远,追根究底舍不得她如此。
好不容易隔世换来的亲情、友情,存私心不愿放。
魏盼儿眸中漾着不平的情绪,那片多年独守的情意好似海之深切。
无形的风卷着浪潮铺天盖地的袭来,网罗她的身心,令她一遍遍回想起当初单纯、美好的期望。
那虚无缥缈的感情梦幻时甜如蜜,回归现实清似茶,浓时苦涩清醒,滋味清淡时只是解渴的雨露。
可灰心失望那一瞬,想起他,他便如同抚慰人心的明灯。
登时从逃避之地攀爬出来,自己该信奉他,无所畏忌地面对!
“棠儿,我明白了,决心不逃不躲。”魏盼儿仿佛醍醐灌顶,脸上一扫愁云。
次日,高明前来拜访。
颜输棠得知昨夜李尚书府的人果然在城内大肆搜索,美其名曰有人劫走大舅子,以重金相答提供线索的人。
甚至今晨有奇怪的人入了牢狱,递给徐鲁一张字条——想保住你子女性命,便佯装畏罪自裁。
幸而事先高明同徐鲁打过照面,说自己的人已救出徐达。
高明将徐达装扮一番,带去狱中,颜输棠随其后。她想知,徐鲁会否招供赵璟谋私。
牢房里。
徐鲁见到儿子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欣喜若狂,便信任高明此人。
徐鲁知道来龙去脉,拜谢高明等人,“小儿得救,徐某感激不尽!”
高明将几本册子、状纸摆放于徐鲁面前,正色道:“徐侍郎既无后顾之忧,那就将实情陈述,上禀官家。”
“我女儿可安好?”徐鲁确认道。
“徐娘子一切皆好。”颜输棠道。
徐鲁面色凝重地说:“徐某知自己犯了包庇之罪,只求莫牵连家人。李大人贪污金额涉嫌众多,罪孽深重,我女儿是被迫嫁给他做二房。望高少卿向陛下禀明,莫株连无辜。”
高明颔首,“此事我会向官家上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