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之间发生太多事,颜输棠骤然想起一件事,对坐在车辕的闻昭问道:“袭击红枝姑娘的人,是否也是东方怜指使的?”
“闻温查出那是另一伙人。听说是来向红枝和夫人寻仇的。”闻昭的声音隔着木门响起。
秦艽垂眼帘深思一番,轻笑一声。她们前时毒杀一名负心汉,现如今他的家人竟不要脸地追来了。
颜输棠询问道:“那群人最后是逃了么?”
“对。”闻昭道。
颜输棠的手包裹着脖间的玉坠,凭借记忆感指节抚摸着刻着卫廉名字的地方。她确认他是安全的,心怀希望。
“东方怜为何要杀害夫人和景夫人?”闻昭的声音再度响起,语气中充满疑问,“以前她同夫人的关系最是要好的。”
东方怜早年向常谦已故的父亲拜师,学了一身医术。后秦艽与常谦结为连理枝,她便离开了常家山庄,多年来杳无音信。在数月前,她神医之名声名鹊起,重现聚义山庄。
秦艽神情肃穆,眼里浮现出恨意,只说道:“她的真面目暴露了,常谦还不信么?”
“啊?”闻昭听得云里雾里的。
车厢里的人不再交谈这些事。
回到景家山庄,颜输棠等人安顿下来。
夜晚时分,泛白的云团散布天际,犹如盘旋长空的大凤凰。帷幕拉开的墨色好似一匹黑马。
云层之上,云凤的眼部点缀着金黄的圆月光芒,为它增添了几分神秘。
青葵仰望云团图案分明的夜空,喟叹一句,“原来夜色也这般可爱!”
“对啊。”
颜输棠一眼扫去,以前初醒所见的白芍药园囿,花肌已遭岁月揉损,白玉亮眼之姿不复。只剩满园翠绿,竟令人有些孤寂之感。
青葵扯扯颜输棠的袖子,说道:“姨母的院里有一种只开两个时辰的花,不知现在开了没有。我们去看看。”
只现一时的,昙花?颜输棠想。
二人经过淙淙的小溪流,从石板小桥上经过。朝桥边扶手左边去,又穿过两道月洞门,一睹各院里的奇珍异草。
尚未去看昙花,青葵反倒被路上的木槿花吸引住。她踮起脚尖去够含苞的那枝,颜输棠将花枝压下来,让她折去。
青葵提起灯笼,细细瞧淡紫色的花骨朵,笑容天真可爱。
“这木槿花还可入药,我见艽儿常在清晨时摘它回去。”熟悉的女声自后方传来。
颜输棠二人回首,见景夫人步履轻快走来。凑近时见她神采奕奕,眉眼间少了白日常见的哀愁,不像被仇恨笼罩的模样。
景夫人和颜悦色地说道:“棠儿,做我的义女可好?”
“夫人不介意?”自己与卫廉的情。
“介意。”景夫人轻抬颜输棠缠着布带的手,秾睇着她明媚的面容,“那是我的仇。”在棠儿情根深种前,先一步杀了仇人,毁了北燕无情铁律。
颜输棠沉默。她决心守护卫廉,迟早会与景夫人是对立局面。
景夫人明眸察觉到她的情绪,“就当你同意,今后称我一声义母。”
颜输棠细细斟酌,声音清脆道:“义母。”
“姐姐以后除了伯母外,还有我姨母和娘亲疼你!”青葵惊喜道。她回看手边的木槿花,问道:“姨母院里只开两个时辰的花,现下开了么?”
景夫人摸着青葵的脑袋,笑道:“你说的是昙花。等开了我让人折来送你。”
“谢谢姨母!”
青葵声音稚嫩,言语喜不自胜。
养伤这几日,景夫人时常来探望颜输棠,亲自给她换药。
颜输棠翻阅书籍,对照让秦艽帮忙写下几张毒药方子,逐次试验。
这日,她与秦艽、青葵在药屋里,研磨药粉。
闻昭抱着几个木盒进来,说道:“棠棠让我抓的虫子,全在这儿。你们要用它制药么?”
“不是,想试试用药杀它们。”颜输棠道。
闻昭噗嗤一笑,“你玩虫子还玩出花样来了。”
颜输棠解释道:“我想制作出除农田害虫的药,撒在地里。”
闻昭眼里闪过讶色,对经常学以致用的颜输棠再度刷新认知,大大地改观。
“我之前听到这想法也惊了。”秦艽一边记录奇草药性,一边说道:“教她用药,果真未看错。不仅用作治病救人,还加入想法去调配胭脂水粉。最后竟管起农桑之事。将来指不定做出何种事来。”
“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闻昭哈哈大笑。
颜输棠笑笑,转身顺手拿起几瓶药,倒在药碗里化水。拿着几个碗出去外头撬土,用瓷勺淋上几勺子药水,每个碗里倒入十只虫子,蒙上纱布防止虫跳出去。
青葵探头探脑观察,问道:“姐姐何时能制出除蚊子、苍蝇的药?一到夏天,若是没了驱散它们的药草。它们就会出现在眼前,好烦人。”
闻昭笑说:“这都初秋二十了,再下去入了冬可就不需要了。”
“今日二十?”秦艽道。她眼里的光黯淡下来,笑容堪堪消失。
闻昭颔首,正觉疑惑,可不好过问。
自那后,颜输棠也注意到秦艽情绪不对。晚膳时她食不下咽,话少了,眉宇间弥漫着淡淡的哀伤。
亥时,颜输棠放下书籍,踱步于窗前正要关窗休息。却见楼下的桂花树前,有轻烟浮了上来,低头望见火盆前蹲着一人。
不由回想起上次见人烧纸钱,是景夫人烧给景焕。此次不知是谁。
颜输棠见拿着纸钱的人起身,借着火光辨认出身穿紫色长衫,发髻戴白珍珠的人是秦艽。
她踱步下楼,走到长廊尽头,桂花树前。
秦艽听见脚步声,回首见颜输棠,“夜深了,你为何还不睡?”
“正要睡了,见师母在此,下来看看。”颜输棠一双翦水秋瞳盯着燃烧殆尽的小衣裳与纸钱,隐约猜到某件事,“师母是在为友人的孩子烧这些?”
秦艽泪光点点,就如被风荡起涟漪的湖面,趁着夜里卸下坚强后盾。她哀叹道:“是给我那未出世的孩儿烧的。”
“从未听人提起过,师父可知?”
“眼下除你我、红枝外,再无第四个人知晓。”秦艽自嘲一笑,却是苦涩至极,款款开口,“八个月前,东方怜到常家山庄。在我不知自己有孕时,偷偷在我的饮食中下药,那孩子没了。”
“我是后来才知此事的。却死无对证,常谦不会信我的一面之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