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们与卫妍看着那对夫妻的背影堪堪消失。
“若颜家二郎同意娶姑娘,可跟去北燕后发现那边的人不好相处,姑娘不悔么?”婢女道。
卫妍颔首道:“我相信他们,何况家里不再有谁会需要我。母亲……”顿了顿,语气中不乏失望,“有玖儿陪着。”
多年以来,她深明母亲和林玖儿才像是最亲的母女俩。
她俩每每去哪处总形影不离,自己偶尔恍若外人。却不能计较,捅不破这层窗户纸去拆散谁。
月光如银,花影深深的园林里,风送来甜甜的桃花淡香气。
颜输棠手中的红灯笼晃晃悠悠的,照着地面缓缓移动的人影。
卫廉瞥见颜输棠的目光落在滿枝花叶上,他将她放在地上站稳,折了两枝桃花递给她。
他拦腰欲再抱她,她说道:“就这样走回去,腿已经不麻了。”
“手还疼么?”
“就似幼时被罚多做功课,没什么的。你可还顺利?”
“服五石散倒在街上的那个人……”
卫廉话犹未尽,一道娇柔的声音传来,“世子!颜娘子。”
颜输见林玖儿莲步移来,身后跟着两名掌灯的贴身婢女。
林玖儿主仆仨向卫廉夫妻俩行礼一番。
林玖儿佯装关切,对颜输棠说:“今儿本来是妍儿不懂事,委屈颜娘子了。”
“我初来乍到不知礼数,该谢谢你教诲。”颜输棠言语疏远。
林玖儿忙赔罪,低声下气地说:“公主那时正在气头上,玖儿是为娘子着想。”
颜输棠看着卫廉,颜容典雅地说道:“临巍,你是否愿意纳妾?”
“你是何意思?”卫廉眉头紧锁,正色道:“我有你足矣,绝不会让谁插足其中。”
“我们就不陪林姑娘在园中说话。”
颜输棠拉着卫廉的手,往左边岔路的竹林小径走去。
林玖儿眼神冰冷地看着他二人离去。
她知颜输棠那番话是故意问给她听的,可从小到大的奢望终究不能被后来者摧毁。
偃云轩。
颜输棠将含苞待放的桃花枝插瓶,銮洗换衣后半躺着身看手记。
她看完几行字,见身侧的卫廉仍一声不吭,从回来至此赛雪欺霜的面孔,似是在置气。
颜输棠翻身面朝他,脸埋在他肩膀上假寐。
卫廉的双手覆在她双臂上将她抱开,冷声问道:“你不信任我?”
“原来你是在意那件事。”颜输棠解释道:“你的母亲存心想让林姑娘给你做妾。我信你,不信她们。”
“这是你我的婚姻事,不需要别人。”卫廉态度坚决。
“我知道。”
颜输棠阖眼休憩,感受到温暖的怀抱包裹住她的身子,安心的入梦。
隔日。
关府外。
颜输棠环顾悬挂缟素的府门,见里外进出的下人们皆戴白布。
关家是京城有名的商贾家,暗中经营几家大赌坊、秦楼楚馆。
同颜输棠等人来此的瞿白跟在他们身后,紧紧看好乱吠的黑色藏獒犬,喝道:“地虎,闭嘴!”
颜输棠对身边穿朱色官袍的卫廉道:“看来昨夜在桃园你要和我说的,正是此事。”不巧那时林玖儿来打扰,令他二人好端端对彼此生气,未顾得上相谈此事。
卫廉走在前方带路,向她说道:“昨儿食用五石散倒在地上的人是关家四郎。他被小厮抬回关府,不久后暴毙。”
“真是快,可知死因?”颜输棠疑惑地道。
“听说关四郎是不慎饮了冷酒而死,看来夫人事先所言是对的。”谢章悲声叹气,“奈何昨儿关家小厮走得匆匆,未听全我等嘱咐才酿成此结局。”
颜输棠不好妄断,“可否开棺验尸?”
瞿白眼睛瞪大一倍看着颜输棠,难以置信地说道:“死人尸首尽是疮痍和不雅之态,你一介女子去看怕是不妥。”
颜输棠秾华的脸神色平和,“我不止看过一遍尸体。”
“你!”瞿白舌桥不下。眼神复杂的回望狂吠的黑藏獒犬。
瞿白内心暗想:临巍的小妻子比地虎还可怕。
安置棺材的屋子里。
下人们听从卫廉命令,凿开昨儿钉死的棺盖。
颜输棠俯首观察棺材里皮肤白得脱色的死尸,鼻孔与嘴角粘着凝固的血块儿。
她用绢帕包裹着手扯开关四郎宽大的领口。
关四郎尸体僵硬,干枯的头发稀疏,裸出的几寸皮肤遍布泛黑的青紫斑块。
颜输棠旋身头埋到卫廉的胸膛里,闭着眼睛说道:“林大哥。你帮关四郎的衣裳扒了,裹住隐秘之处。”
“这还不行么?”多少留点面子,人死后还被小丫头片子看光……
瞿白脸色一酸,视线挪至真的动手解死人衣裳的林七身上。闻见像是从尸体上散发出的轻微的恶臭气味,立时捂住鼻子。
不久后,颜输棠与卫廉走到棺材前。
她见尸体身上有发黑的脓疮,白如死灰的手与脚掌蜕皮。用两只木筷撬开死者的嘴巴,溃疡之态映入眼帘。
瞿白跟着看尽可怖的尸体,觉自己身上与之对比只是九牛一毛。
颜输棠用银针在死者口腔溃疡处,还有各处显著斑点扎了扎。最后见嘴里试过的银针比别处更为发黑。
她道:“关四郎不止饮冷酒而死。他食用的饭菜或酒里被下了毒。”
“我以为是五石散害人性命,竟有这层诡谲恶毒的真相。”瞿白愤然道。
颜输棠让关府小厮重新装殓好死者,又道:“昨儿的饮食定然不在了。余下犯人是谁,交给你们去查。”
瞿白身边的黑藏獒犬像是闻见屋里的气味,再度汪汪大叫。
卫廉等人前后走出停尸房。
瞿白将黑藏獒犬暂时绑在树桩上,与卫廉等人审讯关府的人。
颜输棠走出审讯的屋子,见藏獒犬不安分的凶恶样子。
她向关府婢女要来一块儿生猪肉,放入铁盆里,用木棍推到藏獒犬面前。
屋内。
关四郎的小厮抬眸看了眼言语犀利的卫廉,瑟瑟发抖地说道:“我家四少爷从满春楼出来后,说是要自个儿在街上走走。令我等去备马车,小人们准备妥当回来便见到几位官爷抬起少爷。”
“我们送少爷回来,给他喝了半杯果酒。四少爷独自在屋里睡觉,傍晚小人们送饭进来,少爷就去了!”
言尽,小厮面露悲伤模样。
其余婢女们纷纷点头称是,给小厮做证,顺势自证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