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输棠看着他悻悻离去的背影,脑海里浮现他方才怫然作色的脸,心绪不宁。
她驻足在原地片刻,毅然跑到门口四处张望,除了静谧的夜色与落空感,再那份初始的安心感。
颜输棠关上门,在衾被里辗转不成眠。本无足轻重的,可无端多了怨恼的情绪。
…
艳阳高照的园林,隐隐有股火烧似的热气蹿腾,抬着物来回走动的婢女、小厮们满头大汗,如身处极大的蒸笼里。
华盖的绿荫底下,颜输棠与地虎蹲在手抱两圈粗的碧树前。它热得直吐舌头,狗嘴里发出“哈”的声响。
清凉的风拂过,枝叶沙沙作响,和着几声低回婉转的鸟叫声,融成惬意芳景。
“卫婶婶!”软糯稚气的声音从红木小桥处传来。
颜输棠循声望去,衣着单薄华丽的公冶元思握着糖块冲过来。
她在王府这几日,搬到蕙兰院去住,与小元思一来二熟。
惠妃会时常带小元思去见公冶庆,小孩子忌惮严厉的父亲,更亲近陪伴在身侧,性情温和的颜输棠。
公冶元思跑到颜输棠三尺距离外,将糖块递给她,“给你。”
她拴好凶神恶煞的地虎,接过糖块,笑着言谢。
“王爷请颜娘子过去。”一名汗涔涔的婢女站在阳光曝晒的青石板小径,远远地喊道。
颜输棠攥着公冶元思的小手,往前方走去。
公冶庆这边。
他闲坐在书房里,遮阴乘凉。近日服用颜输棠的药,痛苦难耐时沉睡一觉,鲜少依赖五石散度日。有她严加约束,悉心照料,心态平和了些。
从前染上五石散的瘾,是因在战场上受重伤,用于舒缓身体疼痛。未遇到她那些年,他以为自己身上千疮百孔的痛苦,药石罔效。
而今,公冶庆总认为她是自己的一缕曙光,回顾初见时的感觉。眼缘似乎能证明些什么。
公冶庆听见一阵说话声,辨认出是颜输棠。
他目光牢牢停留在门口处,一袭浅蓝长衫的颜输棠步款款而来。她牵着小小的人,低头看公冶元思时,神情温柔似水。
那般模样犹如轻轻盈盈的柳絮,在他的脑海中萦绕飞旋,久久不去。
未服致幻的毒物,却因她先沉醉于绵绵密密的醉人美梦里。
“王爷。”颜输棠带动公冶元思向公冶庆行礼。
“坐。”公冶庆敛了微不可查的某种情绪,平静面对她。
颜输棠观察公冶庆的面色,说道:“看来你好多了。”
公冶庆未言,凝视着她灿若丹霞的脸,心就明了她即将所言。
颜输棠带着小元思走到公冶庆面前,指了指整整齐齐堆在书架上的书籍,“惠妃娘娘最近在教元思念字,王爷不妨多带带他,亲自教授他。”这是惠妃的意思,请她代为进言。
公冶庆的视线挪至在怯生生的元思身上,见她将元思的小手牵来。他便包裹住她和元思的手。
颜输棠撤出自己的手,佯装若无其事,“我是时候回去临巍身边了。惟愿王爷身体康泰,内心愉悦。”
“我还未痊愈。”公冶庆语调稍冷。
“王爷的创口好些了。”颜输棠懂他的意思,逆着他的心而言,“听说临巍对外传,我去寺庙清修。总不可能清修一个月。”
公冶庆沉默,眼里涌起落寞。
颜输棠轻轻摸了摸元思的小脑袋,笑若明亮的光束,“往后我再来找你玩。”
“元思想要卫婶婶留下。”元思皱着小小的眉头,初次在父亲面前提请求。
颜输棠摇了摇头,叮咛几句,旋身离开。
她回往蕙兰院对惠妃告别一番,带着地虎出府去。
庆安王府外,颜输棠步行回去宣平侯府。
她不知,身后有两抹玄衣简装的身影。
站姿挺拔的玄衣青年是御前侍卫萧佐。玄衣少年则是萧佐的弟弟萧佑。
萧佑拍拍萧佐的肩膀,长叹一口气,“终于能不做监视的活儿了,现下是要继续跟踪颜娘子,还是回宫向陛下禀报?”
“回宫。”萧佐道。
紫金宫的大殿内。
身穿朱色金丝龙袍的公冶昀立身于书案前,他身材高大,腰间团龙图案的佩玉水润通透,银色云纹发冠束发,金尊玉贵。
他肤色胜雪,俊美的脸亦妖亦仙,狭长的凤眸传神,漾着魅人的神采,轻启的唇如樱颗绽。
萧佐兄弟俩上前跪拜行礼。
萧佐毕恭毕敬地道:“微臣二人在庆安王府守了多日,随时监视颜娘子,未见她有背叛世子之举。”
萧佑也拱手认同道:“颜娘子对王爷规避着,很是恪守妇道。反观王爷,倒是不大安分,似乎对娘子有意。”
“退下罢。”公冶昀神情肃穆,眼里闪过轻蔑之色。
“是。”
萧佐二人往后退几步,离了大殿。
公冶昀凤眸盯着泼墨山水图的玉屏风,目光幽幽,似是在思考某件事。
娇滴滴的声音从内殿帐幔后传来,“陛下。”
东方怜掀开帐幔,衣衫半掩着凹凸有致的身子走来,姿态妖蛊婵娟,犹如含毒的天仙子。
她妖漫的眼睛迎上公冶昀投注而来的目光,从他身后环住他。
比起倾国美人一样的男子,其实她更爱举世无双的卫廉。只因需求藏身之所,才暂时委身于公冶昀。
“朕要的解药,何时能研制出来?”公冶昀回望身后桃李精神的东方怜,面色冷若冰霜。
“我很快能给您暂时压制的药,根除的解药尚在研究中。”东方怜语气柔和。
她虽与公冶昀有两厢情愿的利益、露水之欢,却并非他名义上的妾。依稀随心随性的自称“我”。
公冶昀俊美的脸上勾起毫无暖意的笑,似是讥诮,“临巍很爱他的那位妻子。”
东方怜冷“哼!”一声,吻上公冶昀的唇。她热情如火,举止放浪,仿佛能挑拨起世间所有冰面人物,内心沉寂的欲。
颜输棠那边。
颜输棠将地虎送回瞿府,自己回了宣平侯府。
偃云轩。
颜输棠坐在主屋里看医书,从傍晚时分等到天黑,不见卫廉来。
她銮洗一番,躺在熟悉的衾被里安枕。
自那日他在庆安王府与她不欢而散,她再也未见过他的面。
门“吱呀”地被推开,灵芝端着卫廉的朱色官袍进来。
“临巍在何处?”颜输棠起身询问道。
“世子在书房休息,让郡主不用等他了。”灵芝放置好染了尘垢的官袍,翻找出干净的端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