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输棠隐约猜到他是在置气,心里闷闷的,身子倒入柔软的衾被里阖眼休憩。
一个人委实宽敞。她想。
可她今夜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天明时,今儿休沐日的卫廉未踏入正屋一步。
颜输棠换上浅杏色团花纹宽袖长衫,搭橙色海棠绣花长裙,坐在妆奁柜前对镜梳妆。
她佩戴装银两的荷包,与灵芝、灵雪出府去。
书房里的卫廉瞥见一眼她的背影,招来婢女问道:“夫人去何处?”
“颜娘子和灵雪她们上街去。”婢女道。
婢女埋下头抿了抿唇,觉这对夫妻一反常态。前不久听说世子主动送颜娘子去佛门之地清修,不见面期间明明朝思暮念着,而今颜娘子回来,夫妻俩竟疏远了。
北市青砖路街道上。
颜输棠看着市集来来往往的人群,琳琅满目的货物。
灵雪买来两串冰糖葫芦,分给她和灵芝各一串,自己咬着红艳欲滴的糖果子。
她二人沿街往前走,灵雪想了想,说道:“郡主不知道,你不在侯府这几日,世子早出晚归,却是常到午夜才归。”
“午夜?”颜输棠不由好奇,如此久的时间转去哪处?绝非留在衙门办公到那么晚。
颜输棠前往景家各处的铺子接账,顺带与掌柜们相谈,请教经商的琐碎、大小事务。
暮色冥冥时,颜输棠才带灵芝二人抱着诸多账册、新鲜的玩意和精致的新糕点回去。
颜输棠等人途经院里金银花藤木架旁。卫廉难得闲坐在红长椅上,似是在等候,也似是在赏池中鱼嬉游的悠然景象。
灵雪与灵芝福身朝他行礼。
卫廉对颜输棠置若罔闻,她也佯装未看见他,径直往主屋进去。
颜输棠用崭新的红绸布,比对着集市上所买的小虎头枕,剪裁布亲手制作。她白天在摊上看见不少,觉得可爱至极,故而萌生仿制之意。
此时,灵芝空手进来,传话道:“世子说今晚不过来,孤衾被宽敞,请郡主随意享受。”
“替我谢谢世子的好意,望他今后都能如此体谅我。”颜输棠笑道。
“奴婢遵命。”灵芝与她相视一笑,心照不宣某件事。
颜输棠眼见红烛燃尽,点上两盏新烛,对手头的针线活起了兴致,继续缝制。
天蒙蒙亮时,卫廉轻轻推门进来。
他脚步放轻走到内室,扫了眼她极其规矩的熟睡模样,注意到半成的虎头枕。
他拿起绣了一只眼睛的半成品虎头枕,看了看精致的成品,知道是为孩子而制作的,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
颜输棠被轻微的动静惊醒,睡眼惺忪的看着卫廉,“你不去点卯么?”
“走了。”他放好虎头枕,不看顾她,踱步离去。
颜输棠昨晚到深夜才睡,现下仍犯困,打了个瞌睡闭眼睡去。
…
清心馆里。
颜输棠与灵芝等人忙碌一整日,收拾好药物正欲关门时,见络绎不绝的路人忽而顿下脚步望向远处。
公冶庆骑骏马,领一队官兵抬着几只大木箱前来。
公冶庆远远看见颜输棠的踪影,他到清心馆前,脚踩马镫翻身落地。
“王爷这是做甚?”颜输棠迎了上去,不解道。
“我来履行承诺。”公冶庆朝官兵们扬手示意,他们打开木箱,箱内整齐堆积着油纸包。
颜输棠撕开一袋油纸包,闻了闻气味,分辨出是五石散。
围观的百姓们深感迷惑,登时聚了上去观摩将会发生何事。
“在清心馆前烧了这些五石散。”公冶庆对官兵们吩咐道。他眼神凌厉,一脸威严地说道:“今后谁若暗地研制,我便砍了谁的手。”
众人瞠目结舌的端视公冶庆,懵憧片刻。那位昔日最是推崇,威吓于人不许戒掉的庆安王,怎突兀转变立场?
官兵们在街道最宽敞之处正中间,搬了些大石块围成圈,丢入所有的五石散药包。
公冶庆用馆内的火炉取了火种,将火把扔到五石散油纸包上。
在场众人的目光全部汇聚在熊熊燃烧起的烈焰处,害人的毒物就此毁灭。大多数人拍手称快,喟叹昏聩的庆安王爷终是清醒了。
“谢谢王爷!”颜输棠信步到公冶庆面前,倾身一拜。
家庭为五石散所困的妇人、老翁、年轻人们,纷纷跟着她朝公冶庆拜礼。
原是供王公贵族享乐所用的五石散价格昂贵。平民百姓未沾染还好,一经上瘾便是倾家荡产去沉迷诱人毒物之中。
从先帝在位时横行的五石散,有人因服食五石散丧命、瘫痪,害人害己。
公冶庆亲手扶起颜输棠,脸上肃穆,语调却平和,“今后卫廉若抛弃你,我来娶你做正妃。”
她回去之后,他一直心难安,曾派邹昂去打探过她的消息。
众人神色异样,仔细看顾那位庆安王爷。无一不明白——原来并非太阳从西边出来,而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不必劳烦王爷。”一道缥缈宛如仙音的悦耳声音,从人群分散开的空旷之地传来。
颜输棠看向说话的卫廉,他高视阔步而来,强大的气场令周边人面露敬畏之色。
卫廉将颜输棠扯入怀中,清澈明亮的眼睛公然直视公冶庆,“颜输棠此生只能与我在一起。”
公冶庆眼里显露怒色,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不信时间久了,你的心能一如既往。我的承诺,绝对说到做到。”
他回望颜输棠一眼,翻身上马,领兵疾驰而去。
卫廉将处理余下局面的事交给林七等人,攥着颜输棠的手未顾忌满街的目光,回往侯府。
偃云轩。
内室里,沉默一路的颜输棠甩开卫廉的手,“不止孤衾被宽敞,一个人站在哪处都不拥挤。卫大人不如谅解我一辈子,放我……”
卫廉抱住她,霸道地吻上她的朱唇,令她淹没后半截狂妄之言。
颜输棠心乱如麻,不断去推搡他,奈何不敌其力。
良久后,她明媚的脸染上一抹霞色,唇略红肿。她规避他的视线朝床榻前走去,脱履钻进锦被里蒙着头睡去。眼下巴不得找个地缝躲进去。
她在被子里又闷又热,感觉身侧有一股重力压了下来。
颜输棠窜动着身子到靠墙的锦帐前,身边的人跟着挤过来。她掀被怒目瞪着卫廉,看清楚那张清俊的脸,恍惚间忘了自己在置气。
卫廉长臂揽过她的柳腰,正儿八经地说道:“往后我决不会让你独自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