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昀收回覆在熏炉轻烟上的贡缎宽袖,浓郁的琥珀甜香与芳润木香飘入颜输棠鼻中,她分辨出此乃龙涎香的味道。
“朕想不到魏帝竟令你一介女子调解纷争,拉拢西周。”他开门见山,“你颜氏还有何做不到的?”
“陛下从蕊姐姐那边听来的?”
“娼妓不配被你称之为姐姐。”
颜输棠杏眸之色泠然,“若非人为满一己私欲逼迫她,岂会令她如此?”
他似是想到某件事,抬头正视她,“她可以选择以死避过。”
此时,许公公规矩地走进来,碧衣宫女用托盘端着新鲜供果随其后。他们朝公冶昀一拜,放置精致的莲花银盘,静立一旁等候吩咐。
颜输棠乍然回忆起公冶昀问过自己的某句话,“陛下认为谁最干净?”
“临巍。”
公冶昀回首看向中堂墙壁上的裱好的画轴。
颜输棠顺着他的视线看朝他身后那幅熟悉的风云神龙图,雄霸的龙形呼之欲出,“那是临巍为您画的?”
公冶昀端起古朴浑厚的鹧鸪斑建盏,抿了口甘爽柔滑的香茶水。
颜输棠见他并无要回答的意思,目光挪至宫中资历深的许公公。
许公公看了看公冶昀,恭敬地说道:“夫人有所不知,此画的年头甚远。乃卫世子少时为太宗陛下所作,先帝时期到至今一直存放于此。”
公冶昀推推手,许公公领着碧衣宫女退出内殿。
“陛下与临巍幼时情同手足?”颜输棠问。
“他深受皇祖父宠爱,朕那时与他素无交集。”公冶昀道。自己年幼时被在东宫后院,由生母谭氏抚养,记事之后才有机会接触几回由太宗亲自抚养的卫廉。
当先帝继位后几年,谭氏争宠夺爱伤人性命被处死,他跟着失去父皇欢心。“官妓之子”的谩骂声渐起,令他明面受尽冷嘲热讽,而后因谭家受尽各种非人待遇。
公冶昀看着欣赏画像入迷的颜输棠,作古正经地说:“你可会爱上朕?”若是得到她,对某个人的执着也该放下了。
“我爱临巍。”颜输棠不明他真正的意思。
明显感受得到他并不喜欢自己,除了出于某些目的的时候,他看自己的眼神总冰霜般冷。
颜输棠杵在一旁,公冶昀伏案处理奏章,将她束之高阁似的不置理会。
她站久了小腿泛酸,偶尔微微动两步,时而观察那幅画,时而目光落在聚精会神的他身上,依然激不起好感。
半个时辰后。
殿外传来高昂飘逸的声音,“微臣来接回自己的妻子。”
颜输棠清楚地知道是卫廉来,再度向公冶昀询问:“妾身斗胆问杨远在何处,是否安然无恙?”
公冶昀对她置若罔闻。又听到宫人慌乱的声音,片刻后忽见卫廉威风凛凛地走进来。
卫廉朝公冶昀拱手行礼,揽过颜输棠的肩,“一切罪责微臣自会去刑部领罪。微臣夫妻二人告退。”
他带着她旋身离开。
公冶昀抬头看着成双成对的背影逐渐消失,心里涌起不适感,却喜怒不形于色。
出宫的路上,颜输棠告诉卫廉方才经历,“你怎知我在皇宫?”
“李侍卫一路跟随发现你入宫,来衙门告诉我。”卫廉见她轻轻捶小腿肚,双手抱起她,“我会亲自去找杨远。”
颜输棠看顾两旁的高大宫墙,鲜少有人经过,依偎在他温暖的怀里,“有人经过再放我下来。”
卫廉俯首吻了她的额头,泰然的目视前方金砖道路。
某日夜里,凤仪苑内。
嫡公主看顾酣睡入梦的小暶月,微微的呼吸模样憨态可掬。
婢女碧雯轻步走进内室福身行礼,见小暶月在锦被里甜甜的睡相,低声说:“世子让奴婢送小少爷的换洗衣物,请公主再代为照顾小少爷几日。”
嫡公主两黛眉微蹙,扬手示意。
碧雯将小衣裳摆放在床榻上,眷恋的看了小暶月几眼,依依不舍地走出屋门。近来世子每每散衙回来都要将孩子送到这儿,然后与颜娘子独处,自己更想和绝顶好看的小人儿朝夕相对。
不久后,嫡公主见穿灰色大氅的卫斐策端着热粥碗走进来。
她指了指已然安睡的小暶月,他放轻脚步走到床前。
嫡公主眼神复杂,接过白瓷碗用调羹匀了匀热气,对卫斐策轻言细语,“看来夫君跟我今后不止得照顾一个孩子。”
“有妍儿的消息了?”卫斐策以为自己也要当外祖父。
“儿媳昨晚转交魏国来的信,女儿说她跟女婿一切都好。”嫡公主叹了叹气,嗔怪道:“按照你儿子时常将孩子丢来我屋里的做法,迟早会给我们再添个小孙子。自己不照顾,净会麻烦人!”
卫斐策满脸慈爱的看着熟睡的小暶月,“你若累了就送回去。”其实自己更想照顾小小的人儿。
“我倒不累,只是难为棠儿这孩子。”嫡公主道。
她见小暶月惺忪着眼醒来,轻轻拍了拍他的小身躯。他反而睁着明亮的眼睛,似是睡意全无。
卫斐策抱起小暶月,亲了亲他白里透红的脸颊,语气温和地哄着他。
偃云轩内。
卫廉从净室回来,看见颜输棠趴在书案上睡着。她手边堆着一摞账册,与他出门时摆的位置不同,像是都查完了。
他手揽过她的腰欲抱起她去床榻上安睡,她惊醒地看着他,睡醒两颊微微泛红略有些孩子般的可爱。
“明儿要接暶月回来,都麻烦婆母照顾好几晚了。”
“杨远在客栈,你暂时无法照顾孩子。”
“你在何处救出他的?”
“谭开霁在京郊外的宅子密室里,我明儿休沐带你去见他一面。再派人送他回家。”
颜输棠颔首。
她起身走到窗前仰望黯淡深沉的夜幕,无星月之光点缀,即将到来的并非晴日。
卫廉踱步走到她身后,目光落在她看的方向。她转身抱住他,说道:“我想带你去晨濛山看看。”
“好。”他不知会是哪日,也遗憾未能陪伴她去建造美好之地。
…
庆安王府的金霏阁内。
蕊娘蝉鬓蓬松,斜簪摇摇欲坠,慵懒的躺在美人榻上,犹如画卷中卧在群芳间的月光花。
婢女小婉走进屋,欠身行礼,“王爷要见谭夫人。”
“今夜要我侍候?”蕊娘走到蜀褥上,理了理发髻。
“奴婢不知。”小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