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云集的闹市之中，穿葛布短打的男子挑担叫卖酥饼，偶尔停下脚步用微小破洞的袖子擦拭脸上汗珠，抬头看看艳阳高照的天。
宽松锦袍着身的青年郎挥着山水画木扇往脸上送凉风，看遍生意热闹的茶肆、酒楼，最后目光定格在勾栏院门口。单看着笑靥如花的美人们素色的鲛绡衣衫如云霞浮动的，都颇感清爽。
锦衣郎刚要走向令人神清气爽之地，忽闻几个路人谈话，提及闻名京城的卫世子。
路人甲说道：“卫世子带头与几位大人联合上奏请旨减免赋税，却遭驳回。好容易有个好官为民着想，唉！”
“他早期深得君心，也许因妻子是魏国女子身份尴尬，愈渐人微言轻了。”路人乙唏嘘不已。
卖酥饼的男子歇在他们旁边，从硬木箱子里取出水囊豪饮几口水，“苦日子终会到头，继续熬吧。”
锦衣郎合起折扇，不愿再涉足醉生梦死的场所，旋身往回赶撞见威风八面的官员仪仗。
骑着骏马的紫袍高官是裴晋闵，此人应届卫斐策父子俩主张的科举考试，高中状元之后做了京官节节高升，继任徇私舞弊被斩首的前尚书掌管礼部。曾引起诸多人不满，可素来克勤克俭办事，两袖清风，令众人改观。
“那是何人？”卖酥饼的男子悄悄指着裴晋闵身后穿着打扮略不同本朝的那位高官。
他身边的路人们顺着他手指的的方向看去，锦衣郎说道：“晋国来的使臣，昨儿听说裴尚书会亲自迎接。”
卖酥饼的男子凑近锦衣郎，问道：“小郎君，你可知是否又要打仗了？”
锦衣郎摇头，“谁说得准！”
…
宣平侯府的偃云轩内。
小暶月稳稳坐在锦被里，白胖的小手跃跃欲试地伸向床沿外，小身子矮陀螺似的朝前倒。
卫廉抱紧他，看着手捏莺桃逗他的颜输棠，“你比暶月还要孩子气，不给他却偏要惹他。哪日他长大了也如此待你。”
“谁说不给。”她咬破莺桃，放到小暶月嘴巴里让他舔了舔尝味道。
颜输棠从青瓷花型果盘里拿颗红莺桃喂给卫廉，他启唇时她却放进自己的口中吃掉。
卫廉眸光一紧，捏着她的脸，“连我都不放过。”
颜输棠笑语盈盈，手指放在小暶月的小手心被他紧紧握着。
她似是想到某件事，对卫廉道：“听说晋国派使臣来，也许想联手北燕讨伐西周。原以为暂时会平静，却还是要闹得大乱，征兵、加税民不聊生。”
“我仍会劝谏陛下。”
“但愿他能不顾一时之快，明白现下时局守比攻更妥当。”
“正是。”
“我也不懂陛下为何急于求成，他本可以顺着铲除奸佞的势，慢慢稳固帝位。”
“北燕除了外敌虎视眈眈，驻守在各地的藩王亦开始不安分。他委实心切了。”
颜输棠闻言，靠着卫廉的怀，凝眸沉思片刻。她认为在皇城颇具威望的公冶庆并不会眼睁睁看着北燕束手待毙。
六日后。
嫡公主与颜输棠在园林中赏花。
颜输棠蹲在地上，双手拉着蹒跚学步的小暶月慢慢挪步。
嫡公主见走了许久的他们停住脚步，抱起小暶月逗他玩，听到他口齿不清地喊颜输棠。对她笑说：“他依然时常叫你‘棠’，看来是跟临巍学惯了。”
颜输棠浅浅一笑，用手扇风送到脸上，暑热感更盛。
她正欲跟嫡公主等人回屋乘凉。
此时侯府小厮走来，朝她二人行礼，“庆安王府的惠妃娘娘邀公主与颜娘子入王府。派来的马车已在侯府外等候。”
颜输棠眼睑微抬，倍感好奇。
嫡公主未多言，带着她母子俩与婢女们朝出府的方向走。
半个时辰后，庆安王府内。
惠妃在蕙兰院接待颜输棠等人。
公冶庆院落的中堂里，他与嫡公主正坐于主位。
公冶庆吩咐婢女招待她，语气平和地说道：“姑姑代我给魏帝送信，而今陛下一手铸就的局势岌岌可危，不妨再跟侄儿联合。”
“你看中哪处？”嫡公主国色天香的脸露出端庄神色。
“晋国。”公冶庆道。
婢女们循规蹈矩地走进来，有二人用盘匜端着地窖里新取来的冰块，其余俩人将新鲜茶果送至主位二人身边的食案上。
浸泡着冰块的水摆在公冶庆面前，清凉感使他神清气爽。他对婢女说道：“送些冰去惠妃处。”
嫡公主明眸中流转着幽幽光芒，似是意识到某件事，“小孩子们在那儿，冷气侵体难免着凉。”许是因颜输棠在，才会主动关心起女子居所。
公冶庆推推手，婢女们退出中堂。
“等时机成熟我会向您取一件物或人。”
“何人何物？”
公冶庆凑近嫡公主的耳边轻言，她眼里的光逐渐明亮。
黄昏时分，惠妃亲自送颜输棠等人出府。
中堂内，公冶庆拿着一沓盖着藩王印鉴的信纸过目，对身边的邹昂问：“她走了？”
邹昂习以为常，如实道：“小的亲眼看着颜娘子抱孩子进马车。”
公冶庆沉默不语，自己今日故意不去看顾她一眼，心里却总还是会惦记她待在府中的事。
“陈王来信催促王爷调兵。”邹昂道。
“让他先沉住气，除非想第一个死。”公冶庆将一沓信封扔入锦盒，“几日后晋国人是时候该走了。等那之后将这信交给府里的细作。”
“王爷当真要透露给陛下这些信笺的内容？”
“若不出所料他即将会暴露杀心。”
邹昂颔首低眉。
…
宣平侯府的偃云轩内。
卫廉与颜输棠坐在书案前，她捏着金剪刀剪芍药花绣花样，他双手覆在她手上带动她剪完余下一半。
她看着形状剪毁的花样，半似花半似蝴蝶，颇为四不像，“两双手剪的委实不好看。”
“那便别绣了，伤眼睛。”卫廉将她手边的纸样和剪刀放置在竹篮，令她正视自己，“惠妃娘娘为何邀你和母亲去王府？”
“娘娘想看暶月。”颜输棠不明公冶庆与嫡公主相谈何事，可她叮嘱自己对外只说她们一直同屋相处。
“真的只有此事？”卫廉追问。他的母亲鲜少踏足庆安王府，惠妃从不接触她，岂会无缘无故相邀。
颜输棠双手环过他的腰，倚靠在他怀里，“真的。”
他看了眼俏皮的她，不再提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