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帐外,卫廉与林七扶着蓬头垢面的黎文槐走向另一座营帐。
颜恒定见黎文槐身沾血迹,脚步蹒跚的样子像是受了伤,快步跟着卫廉三人进入营帐内。
帐内,林七将黎文槐安置在床榻上。
颜恒定与他们打了个照面,问道:“黎六郎怎了?”
“西周粮草库故意对外放松防备,引文槐兄等人进去,再围堵上去欲活抓他们。反抗之余随行的将士们都被杀光了。我与世子前去恰巧救出伤重的文槐兄。”林七解释道。
“我听他们交谈要引我方大将去,活抓军中有威望的人威胁咱们。可他们不知前去的人,只是无足轻重的小将。”黎文槐声音低沉微弱,又剧烈咳嗽起来。
自己亲眼见相熟数年的几个人死去,懊悔逞一时之气,没能听信卫世子的先见之明。
卫廉从荷包里取出临行前颜输棠交付的小青瓷瓶,扒开黎文槐被血浸污的衣裳,抖些金疮药在他伤口上。
颜恒定无奈,将魏皇飞鸽传书之事告知,“明儿咱们带兵马去接应。”
“城关内黎将军的人也部署好,是时候行动了。”卫廉神情严肃,“我们探过,敌军的粮草日益消耗殆尽,与我们相差无几。”
此时,穿银甲朱色裘衣的黎文松掀帐入内,见林七正用白细布为黎文槐包扎肩膀上的刀伤。
黎文松对黎文槐问道:“六弟。究竟发生了何事?”
黎文槐忍耐身上多处疼痛,虚弱无力地重述潜入敌军营的经过,“跟去的弟兄们无一生还,是我无能。莽撞行事辜负四哥的厚望。”
“你能活着回来最好,今后跟在我身后行动。”黎文松朝卫廉道谢,看顾小于自己十岁的六弟,整整截截地说道:“若你军功远超于我,战死属实荣光,可若反倒拖累军队而死连鸿毛都不如。”
“是。”黎文槐沉重的埋下头。
他的母亲因生他难产而亡,兄长们自幼待他严苛,似乎也对那件事耿耿于怀。
自己深谙此事,唯恐处处出纰漏,惹他们不愉快。
“我们不打扰你们兄弟俩了。”颜恒定道。与卫廉、林七旋身走出营帐。
翌日,卫廉与颜恒定领兵马往魏国送军资常走的路线迎去。
他们走走停停三天两夜尚未见廖信昌的军队。
漠漠苍天黑时,暂时拾干柴燃火,全军吃过所剩无几的干粮,坐在火堆前取暖休憩。
“不知棠儿生产了没。”颜恒定挑了挑随风渐熄的火星,索性用枯黄松叶枝从另外一个火堆取了火,掰断干树枝生火。
未听卫廉吭声,看着明亮火光下的他若有所思,又道:“等打了胜仗,按照我之前提议,你只管先回魏国陪她几日。代我看看小外甥或者外甥女。”
卫廉拿起火上被温热的六寸高酒坛,连饮两口暖身的酒液,“尘埃落定后我会比你先去魏国。可她对我总是不急于相见。”自己时常牵挂着。
颜恒定笑如清风,“之前让我们帮忙给孩子取小名,发现委实难。你可想到了?”
“棠棠希望是女孩。若是个丫头就叫小嫕,男孩由她决定。”
“卫小意,忆、益……想不到是哪个字。”
颜恒定见卫廉用树枝在地上写下“嫕”字,沉思片刻,“性情柔顺的意思。可不知是否会人如其名,万一是个调皮捣蛋的。你要知道我们棠儿小时候一点都不乖。”
颜输棠倔强时的面容浮现在卫廉的脑海中,他冁然而笑,清俊的脸甚是迷人。
拂晓时分,卫廉等人熄了火堆,整装前行。
他们骑马行至正午,天色放晴,阳光照在人身上却因料峭北风未退去,气候仍冷得人手脚泛凉。
崎岖不平的黄土大道上,卫廉等人停在青松树前,等士兵们取水过来。
颜恒定听到似有似无的马蹄声,对周遭众人问:“你们可听见动静?”
众人说话声渐渐止住,全都侧耳倾听。
“迎上去看看。”卫廉脚踩马镫,翻身跨到马背上。留几名士兵看守原地,领着颜恒定等人前往。
他们疾驰良久,气势腾腾的马蹄声愈发逼近。
卫廉与颜恒定眼前略过两旁林子松柏苍翠之色,堪堪看清楚前面银甲兵骑马的影子,为首的四人身后尾随乌泱泱的庄严队伍。
两方人马靠近时,对方误以为是敌军前来,扬刀欲对抗。
“廖将军何在?”颜恒定认出他们所穿的是魏国士兵的铠甲,高声道:“我是颜恒定,来接应你们的。”
颜恒定对面的兵马里走出骑红鬃烈马的银甲将军,他辨认出此乃偶尔一起出征的廖信昌。
廖信昌翻身下马,朝颜恒定一拜,“末将来迟,还劳烦将军尊驾亲迎,望恕罪!”
“山高路远的,带着繁重之物路上不好走。”颜恒定翻身走到地面,扶起廖信昌,“粮草可都安然无恙?”
“末将有罪!”廖信昌直接跪倒在颜恒定面前,表露出愧怍的模样,“图快些能送军资来,我们走水路船沉了几艘,不幸毁了大部分。途中耗时购置新的,也才凑足一半。”
颜恒定惊愕,忙拉廖信昌起来,“官家此次送来的物资与前几回是相同的?”
廖信昌摇了摇头,喟叹道:“官家与令兄拨了多一倍的量。”
“打完此仗绰绰有余。此事往后再谈,先送余下的物资去军营。”颜恒定虽知天灾人祸避免不了,却不由怀疑素来稳重可靠的廖信昌怎心急了?
他与卫廉带领廖信昌的队伍朝军营之地前行。
途中颜恒定出言试探过廖信昌几回,可其人反应过于常态,未能发现端倪。
他们回到军营中,分派好军资,召集重要的将领们商谈迎战之事。
三日后。
清晨雾霭未散,因魏军来救北燕那场战役消弭后。沉寂良久暗中部署布阵的两方兵马,因燕兵下战书一触即发。
强劲嘹亮的号角声回荡在空旷的荒原之上,来自四面八方的千军万马乌云笼盖天际般迅速靠近、压迫敌军。
顷刻间不计其数的利剑“咻”地破空射来,北燕军队举盾牌的数千兵上前,弓弩手在后反击。
一番暗斗后,卫廉与颜恒定受大将军钱康胜之命,并肩冲锋陷阵。
他们身后的小将初次见传说中的卫廉亲临战场,因身处后方较为安全,不由看的目瞪口呆,“世子果然厉……”
“啊!”小将话未完,反倒被赤色铠甲的晋兵持弯刀袭击,创巨痛深地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