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府。
府里进进出出的人,身上无不戴白、着素服。
灵堂内,除了犯事的瞿国公与庶子们被抓捕到天牢候审,别余做主的几位都守在棺材前。
瞿白的继母瞿夫人眼里含泪,搓了搓手边的黄纸钱放入燃青香的火盆里,点了绛红色口脂的唇念叨着,“四郎啊!你竟让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是指瞿白。
瞿夫人声音哽咽,继续道:“你父亲蒙冤,你将竖子恶言信以为真,服毒自裁。糊涂呐!”
她身后瞿白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们,纷纷佯装伤心欲绝。一边哭,一边嗔怪瞿白。
“母亲。”瞿夫人的亲生儿子瞿七郎上前,拉着她的胳膊说:“四哥泉下有知,定会感激您。您烧了一个时辰的纸钱,再跪下去会拖垮身子的。”
瞿夫人杵着锦垫起身,支撑发麻的双腿一瘸一拐往外走,吩咐管家道:“今儿适宜葬,免得尸体发臭。按四郎遗书所言,立时抬他的棺材厚葬在城外那块风水宝地。”
“是。”管家旋身去办差。
瞿夫人将瞿七郎拉到自己院子里,避开众多耳目。
她用湿帕子擦拭浓妆艳抹,徐娘半老的脸,一敛悲痛模样,对瞿七郎张扬地笑道:“我盼了多年,挡在你前方唯一的嫡长子终是走了。眼下你父亲怕是出不来,今后我们借用母家的力量,由你继承瞿家世袭爵位。”
“父亲的爵位不会被褫夺么?”瞿七郎问道。
“你未跟着犯事。凭你与陛下的关系,他会宠信你的。”
“那些年长于我的兄长如何处理?”
瞿夫人眼里闪过狠色,轻蔑地说道:“都是庶子,造不成威胁。寻些由头,亦或是几亩九牛一毛的钱产,永久打发出去。”
…
城外,瞿府的人将棺材稳当放置在新开垦出的土地上。
小厮们集中在一处挖坑,架起干柴堆。随后将楠木棺材抬到柴堆顶部。
瞿白的近身侍卫燃起火,把火把丢到柴上烧起,对那一众小厮说:“四少爷这边我们俩人看着烧光,再亲自埋葬。你们回吧!”
小厮们欲滞留等候处理骨灰。另一名身材高瘦的侍卫取出一袋银子分给他们,说道:“哥几个辛苦了。咱们四少爷遗书里也说过,只要我俩陪着送他入土。”
“那我们走了。”
穿棉布衣的小厮收了钱,领着众人离去。若非府医与外头的三名大夫诊治无效,确认瞿白已死,他们是不会信如此蹊跷的事。
两位侍卫眼见那行人背影愈渐消失。
身材高瘦的侍卫连忙冲上前,拔剑推开那些燃着火星子的干柴,对磨磨蹭蹭拿水囊的同僚道:“快点!一会儿真烧死四少爷怎办?”
壮实的侍卫拔开木塞,洒水到窜起的火上,“四少爷将来去哪儿?”
“甭废话,天涯海角咱俩都跟。”高瘦的侍卫道。
此时,颜输棠与董掌柜等人从树丛里走来,帮侍卫们抬沉重的棺材下来。
一行人拆掉钉子,丢开棺盖。脸色苍白,仿若死去的瞿白映入眼帘。
颜输棠从腰间荷包里取出一枚丹药,塞入瞿白口中,灌了些水囊里的水进去。
“把瞿大哥抬进马车里。”颜输棠指了指草席裹着的血腥之物,“那头已死的猪丢进棺材里火化,骨灰装盒埋在坑里代替瞿大哥。”
侍卫们与董掌柜底下的人,分开忙碌颜输棠吩咐之事。
一阵咳嗽从马车厢传出,颜输棠踱步过去,见瞿白惺忪着眼醒来。
瞿白看着秾华的颜输棠,声音孱弱,“弟妹。”
颜输棠笑笑,“你服了解药,慢慢会恢复的。等会儿你跟着董掌柜走,他让商队带你去魏国,我会向清殊哥哥举荐你在那边为官。”
瞿白言谢一句,愈发喜欢眼前的女子。深谙朋友妻不可欺,仅仅当做妹子。
他在瞿家了无牵挂,年幼丧生母。父亲秽乱无度,几乎不待见常有分歧的瞿白。
他家中兄弟姐妹们甚多,几乎无往来,因他们无不虎视眈眈他嫡长子的身份。
瞿白知道继母明面待自己好,实则那五石散是她故意引着自己染上的。到了她亲生的瞿七郎,便千方百计阻拦不允服食五石散。
伪造假坟地之事完成,颜输棠送走董掌柜与瞿白等人。
她走到马车里,回往宣平侯府。
三日后,官道上。
路人甲看着榜上警示之言,敬畏地说道:“陛下这是开始严惩贪官污吏,图谋不轨的人了!”
与他随行的路人乙说:“昨儿瞿国公家被满门抄斩。你们是没看见那架势,瞿夫人原先听说瞿国公被判死罪,正在大门口赶那堆庶子庶女出府去。你们猜后面怎么着?”
“不用猜,我听人说过。”路人丙哈哈大笑道:“一家子被团团包围,全杀光了。这瞿府除了服毒自尽的瞿四郎是个心善的,别的就跟毒虫猛兽霸凌老百姓。瞿四郎之外的人都活该!”
身侧的路人们纷纷附和。
宣平侯府,养犬的院子里。
颜输棠与卫廉给所有的犬喂食,他问道:“瞿大哥为何无缘无故服毒自尽?我不信他真的死了。”
颜输棠贴在他耳边如实相告,“你会责怪我么?”
“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卫廉看着瞿白的犬们,又道:“他能死里逃生是极大的幸事。”
“有些事你不便去做,我得到你的默许就代你去做。”她一本正经地说道。
卫廉看着颜输棠,似是想到某件事欲言又止。魏朝怡失踪,公冶昀暗中调派禁卫军寻找,极重视她。
他舒了口气,摸着颜输棠的脸沉声道:“要么带着魏妃躲好,要么趁早送她回宫。我会庇护你。”
“那便藏好。”她神色端庄。
皇宫大殿内。
公冶昀侧躺在龙座上,姿色姣好的宫女们静立于他身侧,伸出纤嫩的手指小心谨慎的为他按揉太阳穴。
林四站在香炉前,禀报颜输棠就治瘟疫之事。
“有人说,十几年前护送财物的几千兵马皆是死于相同的瘟疫。”御前侍卫萧佐崇敬地说道:“那时随行的数十名太医都病逝其中。颜娘子委实医术精湛!”
“世子与夫人还过谦,说是误打误撞。”林四道。
公冶昀凤眸里闪过诡谲之色,扬手示意宫女们退下,“她若无那本事,绝不能做到。临巍似乎并不情愿他的小妻子来为朕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