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交给你实权，查抄庆安王背后的施家。”公冶昀对林四道：“你可敢？”
权倾朝野的施家乃公冶庆生母的母家，他的舅舅们个个出类拔萃，素来拥戴他。
因瞿国公谋反之事，顺带牵扯出与其有裙带关系的兵部尚书施雷。公冶昀视施家为心头大患之一，眼下伺机而动。
林四皱着眉头，匍匐在他脚底下说道：“微臣以为，卫世子能胜任。”
公冶昀喜怒不形于色，扬手示意林四退下。
林四恭敬退出大殿。
殿外金砖路上，他忽见阔别已久的熟面孔，挪步上前拱手道：“昭仪娘娘。”
林玖儿步款款走向林四。她身穿云雁纹样对襟满花锦袍，发间珠翠环绕，梨涡浅笑的脸秾妆美艳。
她行动间一如既往的规矩稳重，一扫幼时的纯真可爱神色，贵气装束添了几分成熟、端庄的气质。
“四哥。”林玖儿唤退身侧的宫女，亲自扶起林四，“你前几日回京，我久居深宫不能出去一见。戍守边境数年，你可好？”
“娘娘勿记挂。”林四态度温和。
他对同父异母的九妹感情不深，除却年纪悬殊，更因她自幼被养在嫡公主膝下，鲜少与他相见。
林玖儿询问道：“你是否正要为陛下办事去？”
“陛下会让卫世子去做事。”林四道。
“我向陛下举荐你，四哥怎可推诿给世子？”林玖儿脸上浮现怒色，嗔怪道：“你不愿在陛下面前立功么？”
林四眸光一紧，“职位远高于我的钱大将军与黎将军都不敢轻易得罪庆安王。你竟推我到风口浪尖，忘了三哥得罪王爷的下场么？”
林玖儿沉默片刻，凑近他说道：“我在宫里只能像别的嫔妃仰仗母家。四哥与我们荣辱与共，何不与我联合，为我林家积攒势力！”
“我自会优先考虑林家。往后看清楚时局再决定行事，否则先死的是我林家人。”林四警醒道。
“是。”林玖儿应声。可忧心给卫廉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林玖儿与林四相谈两句，目送他出宫去。
此时，林玖儿的婢女眠眠走上来，说道：“娘娘何不仰仗卫家？嫡公主多年来视你为亲生女儿。”
“我此前试过，可公主得知我利用她争宠，愈发冷落我。”林玖儿自嘲道：“人呐！终归要靠自己。”
壹日，宣平侯府。
灵芝收拾出几件新衣裳与日常所需之物，用包袱打包好，“奴婢把包袱送自己屋里去，等郡主得空送去给四公主。”
“好。”
颜输棠侧躺在坐塌上，困倦感蔓延而来，闭上眼睛休憩。她这几日动辄乏累，提不起精神来。
她蓦地感觉厚重的物盖在身上，睁眼见官袍未换下的卫廉长身鹤立于塌前，正扯平锦被盖着自己。
“睡吧。”他轻声道。
颜输棠阖了阖眸，毫无睡意地看着屏风后似是在换衣的卫廉，“趁你回来的早，陪我去街上逛逛。”
“你不困么？”卫廉问。
“睡不着。”说着，她翻开锦被走下坐塌，穿好浅鹅黄桃花绣履走到卫廉身侧。
颜输棠系好他的腰带，忽闻他说：“若能突兀跳到孩子出生后多好。”
她抬眸看着他如清风明月般温和的脸，莞尔一笑，“我今早收到家书，母亲说大嫂生了个男孩。我俩的小闺女还有几个月呢！”
“看来母子平安，我们备礼送去。”卫廉披上米白色织金提花纱外袍，理了理颜输棠睡散的头发，“期待是女儿，可若是儿子如何办？”
她将发间摇摇欲坠的银簪插稳，唏嘘道：“以后再说。”
“你如此执着。去北市看看。”卫廉挽着颜输棠的手出府去。
北市银楼里。
颜输棠扫视镌刻各样花纹的精致闪亮的小项圈、镯子，向伙计定做了一副金项圈。
她又循着未看完的首饰走，最后目光定格在一只小小的手镯上。小银镯镂刻藤蔓花纹，镶有两颗玉铃铛。
“这枚银镯我们要了。”卫廉道。
他将小银镯递在颜输棠手心，她拿起摇了摇铃铛，说道：“并不会响，里面没珠子。”
伙计看顾容颜神仙似的夫妻俩，脸上由衷流露出笑意，“夫人不知刚出生的婴儿容易被声响惊醒，师傅们特意用玉雕个铃铛形状。这小银镯做工质地上乘，是一等一的好货。”
“委实是，我也疏忽这点。”颜输棠纤白的双手抓住小小的银镯，指腹抚过不平的雅致小花纹。
她抬眸时卫廉不在原地，寻觅他的踪影发现他手里拿着某样物走来。
颜输棠拎起他手中的红线所系的小银锁看，一面是镂空如意花纹，背面镶细小的钻，光点斑驳，底部坠着三颗未固定的小红玉髓珠。
“它会响。”卫廉儒雅一笑，将银锁的绳戴在她颈上。
“我并非在找会发声的。”
颜输棠指尖捏着小银锁看了看，挽着他的手去柜前结账，挪步走出银楼。
在旁注视这对夫妻俩已久的人们走到伙计们面前，问——那位仙人之姿的公子给夫人买的首饰可还有？
伙计们摇头道：“那小银锁工艺复杂，师傅们不愿再做，暂时只一枚。”
青砖路街道上。
沈家字画铺前站着二人，似是在争执不休，旁边围聚着劝架或是看热闹的路人们。
面红耳赤的麻布衣儒生音量拔高几度，“若再欺侮我，便去见官，由府尹大人主持公道。”
字画铺的沈掌柜甩了甩儒生抓住自己锦袖的手，怒声道：“合该给你的润笔分文不少，余下不该得的被我拿去交商税。”
“早年无这条例，你定是在诓我。”儒生仍拽紧沈掌柜的衣襟，慢条斯理地说：“本朝有功名文人墨客不收取税。何况按照土地、人头制度缴税，我们家早就交齐全了。”
“你的润笔二两银子，照谭大人颁布的新令，正好抽取一百四十文钱。”沈掌柜振振有辞。
儒生询问周遭路人是否知晓，路人均摇头。
路人甲叹道：“我们不知是因谁也未经营舞文弄墨的生意。你就认命吧！高官咱们惹不起，何况你一日得二两银子，得了如此肥厚的一笔较劲甚？”
“回头你问你的同窗便知。”沈掌柜不悦道。
儒生眼中之色黯然，手从他锦衣上撤开，“那是我一个月整日忙碌所得。家中急需这笔润笔，我曾算着二两银子刚好足矣，现如今少了整整一百四十文钱。我从何而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