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我自残成全你？”魏谏脸色登时阴鸷。
楚婰的手顺着他脸廓滑落到脖颈，冷笑道：“伺候我多年的婢女们早已失去嗅觉。王爷若想证明自己的诚意与毕生的忠诚，何须留恋浓重杂乱的脂粉香？”
魏谏踱步往后退两步离她远些，危言正色地说：“除非你能令我爱上你。”
楚婰一怔，拢了拢身上薄衫，风姿绰约地走近魏谏。双手环住他的镶玉金腰带，故意与他四目相对而不言语。
他单看着她灵韵的狐狸眼，颇为动心，却只是趋于表面的喜欢。不值得自己毁去受之父母的身体发肤。
一阵小婴儿打喷嚏的声音清晰响起。
魏谏挣脱开楚婰双手，走向屏风后察看状况，她出声道：“颜郡主穿好衣裳。”
他停止住脚步，意识到一声不吭的颜输棠坐在后面，似是在喂孩子。
“谏王爷。”着装整齐的颜输棠抱着襁褓的小婴儿走出来。方才听见魏谏要来，她就率先穿好衣裳，原要出来却被楚婰强留在那边坐着。
魏谏俯首看顾她怀里小手挣扎乱动的小婴儿，伸出手指摸了摸他的小脸儿，“你怎带他来此？”
“奶娘病了。”颜输棠解释一句，对楚婰说道：“若二公主愿意陪着王爷失去嗅觉，何尝不是彼此成全？”
她此言并非想让他二人为场婚姻事闹得伤残，想让楚婰明白谁都没必要单向付出一切，只为意气用事。
魏谏冷嗤，旁观骄纵的楚婰如何反驳。
“我不介意自己。”楚婰神色平静如水。
魏谏淡淡扫了她一眼，悻悻离去。心里觉得她格外自私自利。
五日后正午时分，驿馆大门外。
楚婰走在石阶上，看着底下排队整齐，穿着破旧粗衣麻布的男人们。他们身上散浓郁熏天的臭汗味，令刚用过早膳的她一阵反胃。
魏谏自从那日不愉快地走出驿馆，再未亲临此地。他派身边的侍卫们，将楚婰面前的脚夫们送至这儿，扬言定要她下来看看。
楚婰愈渐想呕，嫌弃地捂住口鼻。在脚夫们密集处，自己逐渐淡去的异味只算得上凤毛麟角。
偏生魏谏身侧的几名玄衣侍卫，个个手持折扇为那群汗流浃背的脚夫们扇风，风携带恶臭味道迎着楚婰的面而来。
魏谏的近身侍卫朝楚婰拱手道：“王爷命属下转告，‘这些劳苦的人忙碌完亦有异味，除了永远享受富贵生活无法根除，请问二公主是否要让难以忍受他们之人失去嗅觉？’”
“他在讽刺我。”楚婰面露愠色，甩掉捂住口鼻的袖子，对侍卫跋扈地道：“你去询问路上的行人，谁受不了便割了谁的鼻子。”
聚集站成方队的脚夫们惊恐万状，官爷们给他们钱聘到这儿小站片刻每人能赚一两银子。虽非要杀他们，可却是因他们而要杀人。
脚夫们眼睁睁看着侍卫头领真的走到行人之中，抓着两名年轻女子询问。
随即，侍卫头领扬剑押着梨黄罗裳少女走到楚婰面前。
“将你方才所言重述。”侍卫头领对少女说。
少女战战栗栗地抬头看着鹄峙鸾停的楚婰，那身华贵的绸缎与发髻上金钗珠翠，一看便知是极贵气的人。
楚婰瞥了眼畏缩不前的少女，“你如何置喙的？”
少女俯首看顾地面，磕磕绊绊地说道：“奴家说那些人浑身的臭味刺鼻得很，我们赶紧离开。”
“还有一句。”侍卫头领道。
楚婰眼神犀利地盯着少女，她绞着手指低声说：“相较之下，京城里新来的异国公主都没他们恶心。”
“我盯着你割了她的鼻子。”楚婰对侍卫道。
侍卫头领轻扬手示意，他身后的三名侍卫走上前桎梏住少女的肩膀，不顾她悲声哀求。
锋利的银刀在半空中横来，头被死死摁住的少女猛然闭上双眼，盈盈热泪夺眶而出。
她忽而听到清脆的声音，“住手！”
少女睁开眼睛，形貌昳丽的女子踱步而来。
颜输棠看着大动干戈的一幕，向站在脚夫们旁边的侍卫询问清楚状况。走到楚婰面前说：“此事王爷处置欠妥，二公主等他亲自向你负荆请罪。”
匍匐在青砖地面的少女听到颜输棠的话，结合时下半知半解自己得罪的人是楚国公主，心里暗叫倒霉。
“我惩治人轮不到你做主。”楚婰对颜输棠冷冷道。
“正好。”颜输棠旋身面对压制住少女的侍卫们，“二公主的事乃国事，就带这姑娘去刑部衙门请高大人定夺。”
侍卫头领想了想，颇为有理，“属下立刻去按郡主嘱托行事。”
少女心里咯噔，对比小罪割鼻重罚，自己宁愿去湛湛青天的高大人坐镇的公堂。
楚婰见侍卫们押着少女离去，并未阻止，对颜输棠说：“此次未能惩治冒犯我的人，只当做卖你个人情。”
颜输棠言谢道：“二公主六日后与王爷成亲，我有何可效劳的？”
“谏王爷今次寻衅于我，你认为婚事仍能成？”
“能成。”
颜输棠将怀里锦盒递给楚婰，说道：“此乃新研制出的药膏，公主前两日试过可行。往后你嫁去云州，我会给你们药方子，让公主的太医去准备。”
楚婰接过锦盒，打开见齐整堆满白瓷盒子，熟悉的药香味弥散开来，“若我与王爷闹翻脸，你能帮我什么？”
“二公主的需求，我能做到的定不相负。”颜输棠平和道。
“你这人很奇怪，竟能令我身上浓重的味道短短数日内消失，更能让魏国官家对你一往情深。”楚婰被魏谏惹起的怒气消散，笑靥如花，“魏国与北燕有交战的趋势，你回不去北燕，不如待在官家身边做他的皇妃。”
颜输棠摇头，隐匿在袖间的双手十指紧扣，“临巍是我的夫君。”
楚婰带着颜输棠到驿馆内小坐，黄昏时颜输棠离去。
西市的街巷上，颜输棠见魏谏在石桥上骑马缓行。
魏谏视线落在前方，也看见颜输棠迎面走来，“棠丫头！”
“王爷是来向二公主致歉的？”颜输棠问。
“有些事不得不说清楚。现如今北燕贼兵与西周、晋国结盟，有进犯魏国的趋势，我该早些成亲。”魏谏说完，心又觉空落落的。
昔日在意楚婰的异味，而今那淡去的味道。愈发了解楚婰骄横的性情，心有顾虑却只能慢慢磨合。
颜输棠不由想到遭人谋害的颜恒定，对那两面三刀的人恨意随之而来。
“天快黑了，你快回颜王府。”魏谏嘱咐颜输棠两句，驾马往前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