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廉的队伍行了六日,时下入北燕、魏国边境之地。
炎炎日正午,灼灼火俱燃。
绿意葱葱的两道古木林之间,黄土大道上风席卷起黄灰扬在半空中迷人眼。
四辆油壁车在大道上鱼贯驶过,车轮辘辘的声音作响。
第一辆马车内,半明半昧的颜输棠如身处蒸笼里,堪堪热醒。
她睁眼看着衣衫单薄的卫廉,见自己身上盖着他的宽袍,哭笑不得地说:“你倒是凉爽,我热得汗流浃背。”
“我还怕你冷。”卫廉温文尔雅地说道。
他转身打开窗扇,将揭了盖的水囊递给颜输棠,“外袍脱下来会凉快些。”
颜输棠连喝几口水,浸润干灼的喉咙。
她一边扒开自己厚厚的锦袍,折叠两件外袍,一边说道:“此地离魏国不远,却不属于北燕与魏国任何一方。不知有何人在此安家?”
“是一支由苗王所管束的独立部落。前时我们找到此地,恰逢苗寨新王即位。未能进一步探寻就因陛下急召匆匆回赶京城。”卫廉道。
颜输棠展开红木折扇扇风,见绢帛扇面绘着清凉的青山瀑布,“前方有瀑布和遮阴的地方么?”
“有河流。”卫廉用手帕擦拭她脸上与脖间香汗,动作轻柔,“是我思虑不足了。”
“今晨冷,午时忽然又热,这能如何事先预测?”
颜输棠朝他浅浅一笑,然后侧身面朝敞开的窗口吹风。汗涔湿的衣衫贴着她的后背,虽不舒服,却沁入寒潭般凉意无限。
半个时辰后。
油壁马车停在松柏林子外,颜输棠等人坐在潺潺溪流旁的榕树树荫下乘凉。
颜输棠让灵芝、灵雪将干粮分给众人。
她喝了口凉水,看着树荫外曝晒的地面,目光挪至清澈透亮的如绸流水。
卫廉见颜输棠提着裙摆信步走到水边,在水里纤纤擢素手,柔美俏皮。她背对着他在做某件事,他等了会儿,踱步走向她。
颜输棠这边。她将河底捞出的黄石,放在有棱角的石头上来回磨,用短刀刀尖篆刻字。
她听到愈渐清晰的脚步声,回首撞见卫廉倾身探头来看自己手中之物。
“在做甚?”
“还未成,不告诉你。”
卫廉伸出宽大的手掌去抢,她握紧手中石头,笑说:“怎能幼稚?”
“走吧。”
他拉起颜输棠的胳膊往回走,趁她不注意时夺过她攥在手心的物。看了眼镌刻着自己名字的心形石头,笑容明亮,捂在手掌心,“玩石头的你,何尝不幼稚。”
“可易打磨的迟早会随水化成泥。”
“装在琉璃瓶里能保存好。”
颜输棠见卫廉将不值钱的石头收入袖间暗袋,杏眸里蕴含着浓浓的情意。
他二人往周遭秀美的芳草地漫步。
青松林子后冒起火烟,颜输棠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对卫廉道:“我们去看看,若火势增大烧毁了这片林子,车马保不住。”
卫廉“嗯”了一声,与她往火烟发源地前行。
树林外半里地,铁栅栏围成圈,设有厚重木门的入口处,有四名身着苗族藏青色衣裳的守卫把守。
守卫们见身着中原服饰的陌生人走来,拔出环首的直刃挡住。他们愈发看清楚神似天人的来人,纷纷怔住。
腰粗十圈,身量六尺的中年守卫走上前,高扬爪刀厉声道:“我族重要之地,外人禁入!”
饶是那官话说的不标准,颜输棠仍是听懂,解释道:“我们看见里头的火烟飘起,以为是走水。敢问发生了何事?”
“快走。”中年守卫怒道。
颜输棠扫了眼那几位目光锁死在自己和卫廉的人,拉起他的袖子往回路赶。
经过守卫无踪无影的铁栅栏前,若隐若现的女人凄厉的尖叫声响起。
颜输棠停下脚步,看着同样察觉到异状的卫廉,“我们进去看看。”
他双臂抱紧她,轻功一跃到高高的铁栅栏上,复又平稳落在栅栏内寸草不生的黄土路。
前方重重树桩遮挡下,站着六名穿苗族服饰的男女。一片火光冲天,白茫茫的烟气扑腾而起。
颜输棠与卫廉躲在树桩后看了会儿,放轻脚步谨慎地向前走去。
那六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刑场,谁也未注意到身后。
颜输棠走近后,见刑台上堆满了烈焰燃烧的柴火,顶部木桩上绑着一名发丝凌乱,穿小花苗刺绣蜡染衣裙的女子。
火势逐渐蔓延到中间,那女子身上的衣裳燃起火苗,下一步则是活活被烧死。
“你们是谁?”一名肤色黝黑的苗族妇人注意到贸然闯入的外人。
苗族妇人一言,身后的五名男女用苗语叫嚷着某些话,立时拔出刀猛扑上来。
颜输棠对卫廉轻声道:“捂住口鼻。”
那六人挥刀砍来的瞬间,卫廉掩住口鼻,挡在颜输棠身前护着她。
颜输棠看准时机,将药粉挥洒出去。
惊愕的苗族人们睖睁地盯着不明来路的药粉,尚未反应过来,便被药效极大的药迷晕。
“去救那位姑娘。”颜输棠与卫廉阔步冲到火势汹汹的刑台前。
被绑的苗族少女看着火光,惊慌失措地大喊大叫。
卫廉捡了锋利的直刃,跃到火焰中砍断绑在苗族少女身上的绳索,耐着火烧的灼痛感,单手提起她的胳膊跳出火场。
他俩到安全的黄土路落地,衣裳皆燃了火星。颜输棠脱外衫打灭他二人身上的火。
颜输棠见面前衣衫褴褛的苗族少女肤色偏黄,五官精巧好看,以为是不顺从谁的意愿被罚至此。
“求你们救我离开!”苗族少女说得一口流利的官话。她支撑着灼痛的双腿,欲跪却未能对伤腿控制自如。
颜输棠扶住她,问道:“你叫什么?”
“阿善。”苗族少女道。
颜输棠搀阿善纤细的胳膊往刑场出口走去,卫廉跟其后。
刑场出入口,守卫六人见原先赶走的人前来劫法场,拔剑欲争夺。颜输棠将余下的药粉抛洒出去,顷刻间魁梧的守卫们砰然栽倒在地。
阿善诧异地看着秾华的颜输棠,脱色的唇微启,似是想到某件事止住口。
颜输棠三人走出高高的密集铁栅栏,行至半途中,一队新守卫持刀走来。
头戴黑围巾的青年男子盯了会儿仙人之姿的颜输棠二人,怒不可遏地说道:“阿善。你私自用蛊毒害人,想利用同伙的外人就此畏罪潜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