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黯淡的陈旧屋子里,铁盆里燃着殆尽的炭火,地铺前有几分余温。
颜输棠摇醒昏睡的莺花,等她稍有清醒之态,询问道:“谁割伤你的手腕?”
莺花头昏脑涨,周身痒痛乏力,手腕清晰的锐痛感令自己倍感煎熬。声音孱弱,“看他们穿的衣裳是几个打杂的大茶壶。”
蕊娘见莺花那副病入膏肓的模样,放弃抬她去辨认,“我让付妈妈对那帮人拷打一番。”
“你还能睡着么?”颜输棠看莺花咬了咬唇,无力地闭眼却又睁开,像是疼痛得难眠。
“不。”莺花无血色的唇间吐出轻飘飘的声音。
颜输棠从袖间暗袋的小白瓷瓶里取出一枚丹药,塞到莺花的唇中,对蕊娘说:“你能否让人给她准备炭火直至冬日过去。”不明莺花会不会挺过寒冬。
蕊娘“嗯”了一声,她身后的颜恒毅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指着莺花问:“棠儿救的人是她?”
颜输棠点头,与蕊娘、颜恒毅走出屋子,在回莳花院厅堂的途中向他解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你这丫头胡闹!”颜恒毅知道颜输棠出于善意,可深明她身兼两条性命责备道:“若你有不测,不谈临巍会如何。你要将我们一家人置于何地?”
颜输棠原未放在心上,骤然设想到自己生产时发生的另外一种状况,不由心颤。
她双手抱着隆起的腹部,俯首道:“棠儿知道了。”
颜恒毅攥着她的手,凝视她浮现愧怍色的脸,语气稍柔,“今后好好待在王府等临巍的孩子生下来,你大嫂会照顾你。”
蕊娘看着这兄妹俩,便知谭飞章交付的事难成。自己的容貌未能吸引颜恒毅的欢心,那位引着颜恒毅前来的廖将军恐怕会失望而归。
厅堂内。
蕊娘本欲召付妈妈来,走到大案前却见任岫霓与几名大茶壶跪倒在廖信昌脚底下,皆是苦苦哀求。
廖信昌朝颜恒毅拱手道:“下官逼供出这贱人在花魁的茶里放了花柳病女子的血,企图害人染病。”
“带去衙门让府尹处置。”颜恒毅对女子争风吃醋,勾心斗角害人的行径甚是厌恶。
“大人不妨就地处置以儆效尤。险些谋害到郡主这点若被官家知道,他们也绝对不得好死。”廖信昌阿谀道。历来权贵皆是威严不可犯,受人暗害当场示威定会更解气。
颜恒毅仿若云心鹤眼,神情肃穆,“一切按本朝律法办事。”
“是。”廖信昌吩咐莳花院的其余大茶壶,将兴风作浪的任岫霓等人押送衙门。
任岫霓跪着爬向颜输棠,忿忿不平地道:“奴家从未生过要害郡主之心,定是花魁蕊娘故意将茶偷偷给郡主。其人昭然若揭,求郡主看清楚是非一并惩治于她。”
蕊娘嗤之以鼻,“我近日着凉感染小风寒,不易闻到味道,身侧的人皆知。我如何察觉你在茶水里放污秽血?”
“你怎趁我离开,把自己的茶给郡主?”任岫霓紧咬不放此事,知自己如今是难脱罪责,可总有不甘心。
“我与郡主有缘,甚是喜欢她。自然想将最好的物献与她。”蕊娘眼里含着锋利冷光,狡黠道。
自己的话半真半假,换茶借颜输棠验明是否有微小端倪,竟不料已然上升至恶毒手段。
本以为她没查出,欲趁她未饮茶前佯装失手毁了茶水,可自己终归是小觑韶敏的颜郡主。
蕊娘的婢女走上前言之凿凿,“奴家与为花魁娘子看诊、煎药的人皆可做证。”
“罢了。孰是孰非我等眼明心亮。”廖信昌正色道。
他浑然不顾任岫霓的挣扎、狡辩声,令人将她拖出去。
廖信昌走到颜恒毅与颜输棠面前,做出邀请的姿势,“马车已备好,请郡主与颜大人先行。”
颜恒毅抓住颜输棠的袖子,带她朝虚掩的大门走去。
廖信昌将颜恒毅兄妹俩的马车送走,同另外两名同僚告别,复又回到莳花院。
雅客间内。
蕊娘刚回到梨花木棕红雕漆的美人榻前,拿起颜输棠亲笔绘下的自己画像欣赏,愈发觉得她有趣。其人如其画艺秀外慧中,能挑起远超自己对那帮男子的兴致。
敲门声传来,蕊娘将画轴卷起悉心装入锦盒,锁在妆奁柜里。
她拔掉门栓打开两扇门,见边幅威猛的廖信昌站姿挺拔立于门槛外。
“颜宰相的欢心你今夜无法博取,趁我出征前陪陪我。”廖信昌上下打量着秀色可餐的蕊娘,眼神似饥似渴,像是要将她看尽骨子里都不够。
蕊娘直视他显露不轨之色的眼睛,对比孤高的颜恒毅、杨远,觉得眼前人污浊至极,“廖将军方才听见,奴家病体未愈。在此恭候你凯旋。”
“凯旋。”廖信昌黑溜溜的眼珠一转,讥诮道:“那时不是你泥鳅般滑走,便是我溜走。”
“哦?将军与奴家能溜去何处?”蕊娘不明其意,只当是插科打诨之意。
廖信昌勾唇一笑,无回答的意思,直接扛起蕊娘朝内室走去。
她惊讶地拽着他肩上的灰色狐毛大氅,手心触摸到沾了冰化为水的绒毛凉意,“奴家若过了病气给将军,后日奔赴前线耽搁运送军饷之事,会罪大恶极。”
“我不惧怕。”
廖信昌将蕊娘放倒在锦被里,每看媚态展现得淋漓尽致的她一眼,都觉口干舌燥,她仿佛是解渴的琼浆玉液。
蕊娘偏转过头去,碍于某些关系无法撕破脸赶对方出去,惟有顺着熬过今夜。任凭他使蛮力剥掉自己身上的衣衫,心里的嫌恶感随之而来。
…
勤政殿内。
魏皇正襟危坐于书案前,询问站在一尺外的颜恒毅,“棠儿怎涉足勾栏?朕不得不怪责几句你这做大哥的。”
颜恒毅如实告知那日情形,“而今微臣让依依看紧她,在生孩子之前不许她出府。”
“委实胡闹了。”魏皇扶额,若非她不情愿早将她绑在身边时刻看着、护着,“她现如今在做甚?”
“正派人寻幽探胜,想完成我们祖母的遗愿。”颜恒毅道。本无意那些无关的事,却因在颜输棠处听多了,颇感期待。
魏皇感到意外,凝眸似是想到某件事,笑说:“我记得云州有处地方风光最胜,璞玉般未经雕琢。现如今给棠儿去改建。”
“当真如此?”
“别多言,朕意已决。”
魏皇扫了眼作古正经的颜恒毅,不由说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