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王府大门前。
颜输棠的视线从鳞次栉比的吊脚楼，挪至巍巍的石砖王府。与金碧辉煌的北燕、魏国王府相较，此地彰显得朴素气派。
苗兵押着阿善往大堂去，颜输棠跟随其后。
大堂内，危襟正坐的苗王与身着锦袍的长老们议事，听闻有人通报，立时放他们进来。
颜输棠等人进内，阿善跪倒在苗王脚底下行礼。
穿紫袍的龙长老气势汹汹地走到阿善面前，板着脸道：“阿善。你做了罪大恶极的事本该一力承担，怎可借外族人之力逃走？”
阿善抬头环视一丝不苟的长老们，面上毫无畏惧色，“那恶毒的盗匪抢走了我族圣物，还欺凌阿金意姐姐。阿善杀他无错，只是牵连部分无辜者。”
“你如今回来，定要去受未完成的火刑。”另一名中年长老道。
苗兵得到命令，上前押着阿善的肩膀，正欲离去。
苗王高喊道：“慢着！”
他见众人目光投注而来，继续说：“盗匪寨子的人素来穷凶极恶，连根拔除也算是为民除害。”
“阿善误伤诸多人是不争的事实，哪日有人效仿她用极恶的蛊毒祸害寨子里的人，王能挽回的了危局？”龙长老打量着貌美似仙娥的颜输棠，“她是你的同伙？”
“她是我和姐姐的恩人。”阿善挪动身子到颜输棠身前挡着。
颜输棠的手覆在阿善骨瘦如柴的肩膀上，对主位上那几位从容地说道：“既是要负责，由我寻出治愈瘟疫的方法。但请诸位留阿善性命。”
长老们惊诧地看着颜输棠，心照不宣——那年少的女子揽事的胆量不小，可必定成事不足。
苗王拢了拢衣襟，拖着逶迤拖地的锦袍走到颜输棠面前。
他整个人庄重高贵，已然脱去同龄人常有的青涩稚气。
他神色温和地说：“你若能做到，我会毫无保留地实现你两个愿望。”一个是为阿善，另一个是报恩。
“我能。”颜输棠颜容典雅。
“阿善、这位姑娘，你们随我来。”苗王朝门外走去，颜输棠二人跟去。
他三人穿过三层檐的门，唤退侍者，走上吊脚楼。
二楼中间的木屋里，苗王招待颜输棠入座，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颜输棠如实相告，“我想见六长老。救我良人和随行的两位大哥，还有村子里所剩无几的活人。”
“你夫君！”苗王眼里闪过异色，以为她是未出阁的中原贵族女子，“我令阿善带你去。可六长老性情古怪，鲜少同意见人，你们试试看。”
颜输棠言谢一句，与阿善旋身出门。
王府枝繁叶茂的花园角落，地下石屋大门处。
守卫的苗兵听明阿善来意，进门通报。
颜输棠与阿善站在门外走动，等了一炷香时辰未见人出来。
“这里面隧道很深么？”颜输棠不由好奇。
“对。”阿善解释道：“一个来回需半柱香时辰。”
她二人说话间，苗兵恰好推门而出，他满脸无奈，“六长老不见外族人。”
颜输棠不放弃地说：“烦劳告知一声，我只问明蛊毒配方，亦或是解救之法。”
苗兵正欲拒绝，阿善的手压在他的肩膀重拍，“事关人命，我的三位恩人病重。看在咱俩多年交情上放我们进去，出了事我阿善一力承担。”
苗兵犹疑一番，退后三步放她二人进去。
阿善提着油灯照明，带颜输棠小心翼翼地走下石阶。
她俩朝深邃黑暗的通道行了许久，堪堪看到有几丝蜡烛光亮之地。
“长老！”阿善一边推开厚重的木门，一边连声呼唤。
除她二人行动的声响外，前方寂静无声。
两道昏黄的烛光点缀着极暗的石砖路，一途的气氛压抑而沉重，略有些阴冷渗人。
颜输棠见宽敞之地建造一座平顶石屋，高度不足七尺。
阿善贸然推开紧闭的木门，不明物“砰！”地飞来，颜输棠敏锐地扯过她的胳膊，到墙壁处躲着。
“滚！”一道愤怒的声音道。
“六长老，你给的蛊毒害了几位无辜的人，我们来要解药。”阿善道。
似是马车轮毂碾过地面的声音传来。
颜输棠看见穿蓝色苗族服饰，头戴黑围巾的老者双手划着带轮子的机关木椅出来。
她知道这老者是苗寨的六长老。
六长老数年在不得见日光的地下小屋，皮肤苍白无血色，漆黑的双瞳无神，须发白如雪，不动时犹如死人。
颜输棠注意到他未穿鞋的腿部，像是牢牢并拢在一处被锦缎包裹着，竟有些鱼尾巴的形状。
六长老直视她的目光，怒声道：“老夫最恨人来此搅扰耳根，尤其是两面派的中原人。今次葬身蛇蛊、骆蛊，或者蜘蛛由你选。”
“我只问您，那种蛊毒的解药或是配方是什么？”颜输棠无视他的傲慢与威吓之词。
“那蛊无解，我平生会种蛊，却永不会解毒。”六长老言语犀利。
颜输棠重申一遍，“配方。”
“蛇、鼠、蝙蝠……”他苍老的面容浮现桀骜神色，滔滔不绝地讲述十数味大小毒药炼制药，给毒蛇猛兽服食，放在一处厮杀，最后制成蛊毒。
六长老话犹未尽，轻蔑地看着颜输棠，“你那脑瓜子能否记住老夫不管，只说这一遍。”
颜输棠侧耳倾听半晌，秋波微转，若有所思的模样，“您是鲛人？”
阿善重重点头，毕恭毕敬地说：“六长老委实是尊贵非凡的鲛人。”
他看了眼下半身，淡淡地扫了眼颜输棠，拨动车轮子回往门内。
“看来是位假鲛人。”颜输棠一脸风轻云淡地说：“两千年后真正的鲛人都未浮出水面，谁也没证实过那是像世间实物的存在。若说海市蜃楼，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幻影。”
六长老不发一言，往屋内进。
阿善瞠目结舌，看顾端着青铜虫蛊盒出来的六长老。
他对阿善厉声道：“此女狂妄冒犯于我，再不必存活。你抓住她……”
他尚未说完，便见颜输棠撒来不知名的药粉，未来得及掩住口鼻，无力地倒在木椅围栏处，昏迷了过去。
“得罪鲛人的后果甚是严重，会有灭顶之灾。”阿善惊慌失措道。
她不怕居心不良的人，惟独恐惧远超犯人的神力。
颜输棠用绢帕捂住口鼻，坦然地走到昏迷的六长老身边。在阿善瞪圆双眼的注视下，用短刀割开他腿部缠的极紧的锦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