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谏拥着以白绢帕遮面的颜输棠走进莳花院大门,愈发融进新声巧笑,丝竹乱耳之所。
颜输棠顺着他的时常转移目光看去,注意点全在身躯魁梧的绸缎男子们身上,不明意味地问:“谏王爷在找人?”
魏谏未言,覆盖住颜输棠身子的宽袍袖子,领着她朝楼上走去。
二楼雅客间内。
绵长悠扬的琴音在内室之中回荡,一如香几上鎏金香炉里的袅袅轻烟缭绕上升。
杨远的十指熟练地抚着琴弦,耳闻缥缈音质,鼻尖轻嗅着淡雅的檀木香,眼观柔美如凌波仙子翩跹起舞的蕊娘。
他二人琴舞相和,相得益彰。
一曲尽,琴音渐止,蕊娘停住舞步。
她走到妆奁柜前理了理钗簪斜坠的青丝,摘一朵洁白如玉的琼花簪在发髻上,点缀得她清灵纯情。
蕊娘走向收琴匣似是要走的杨远,笑靥美得摄人心魄,“你这就要走,如此匆匆真是辜负我邀请整整一个月,才请动你来这一遭。”
“舞尽曲尽,多逗留在此地有束缚感。”杨远感觉身处烟花之地,便犹如被囚禁于玄铁牢笼之中,还不如荒无人烟的塞外黄沙。
“原来不止有女子觉得不自由。请杨大家随奴家来。”
蕊娘抓着他的双臂带动他坐在床榻上,他立时起身。
她将杨远按回原处,眼神含着半真掺假的情意,唇齿之戏,“你说看我一眼都需耗费千金,今儿我让你赚尽无数千金。”
“已看尽花魁娘子的一段舞。”杨远挣扎着她稍有力度的纤细双手。
蕊娘坐在他双腿上,轻解开外衫,露出莹白如藕的双臂与削肩,“若杨三郎与我共度春宵,我不会逼你娶风尘女子。不要你的情和羁绊,只要露水姻缘足矣。”
她故意环住杨远的腰,阻止他毫不留情要推开自己的手,“别急着走,我等你答复。”
蕊娘摇动真丝扇面的纨扇扇风,散乱的几丝鬓发风拂杨柳般,衬得淡妆的她别有一番妩媚风情。
杨远看在眼里,想到某人并不为主动投怀送抱,享有欢场盛名的她而动心。
他猛地推开蕊娘,起身走向琴案前,“杨某无权无财,招惹不起花魁娘子。”
“你的曲子里宽容之度,比来此的每个王侯将相都富裕。不染世俗的心岂是鱼质龙文者可比拟的?”
“杨某没那么高,只是习惯风餐露宿的闲云野鹤。”
“这一生奴家为你赚钱,你代我自由可好?”
“何须依附女人。外头山高水阔,不必我代看,你也能摆脱束缚走出去看一看。”
杨远抱起琴匣,蘧然而去。
蕊娘盯着他潇潇洒洒的背影,想到自己身后的人,暗暗的冷笑:何须依附女人?在杨远眼中蕊儿是人,可你不知我自幼只是件被慢雕细琢成为交换利益的商品,容色与歌舞、琴棋书画仅为抬值。
此时,门外传来付妈妈的声音,“蕊娘啊!大人们指名道姓要你唱曲儿,快些来隔壁客室。”
“等着。”蕊娘重新整理着装。
颜输棠这边。
她身侧魏谏见挡在雅客间客室门前的付妈妈,摇摇晃晃着发福身子走开。
“都是王爷相熟的人,你不进去么?”颜输棠道。
“我进去怎能听到真话?”
魏谏看着左边走来绝色美艳的蕊娘,想到能与之媲美的脸,不由看顾白帕蒙脸的颜输棠。
蕊娘的目光扫过相貌典则俊雅的魏谏,最后牢牢停留在他身侧上半张脸甚是眼熟的女子脸上。似是想到某件事,唇角噙着笑意。
颜输棠见蕊娘推门而入客室,撇下魏谏佯装独自路过,实则为察看状况。
门槛处一众男子迎上来,热络的贴近蕊娘,不乏主动赔笑脸的。
颜输棠眼见门被关上,魏谏凑到欢声笑语最清晰的门处倾听。
颜输棠与他听了会儿动静,无明显指向朝政的言语。
忽然间,门被推开。
魏谏抓住颜输棠的袖子佯装若无其事地转身,背对着门的方向前行。
“王爷!”一名中等身材,四方脸廓的中年男子跑上前来。此人是魏谏底下的官居四品的将军,名为王豪。
“王将军。”魏谏意外他只看背影便认出自己。
王豪打量魏谏身边遮面的女子,朝魏谏一拜,问道:“这位姑娘是?”
“是莳花院的清倌人。”站在门槛处的蕊娘高声道。
魏谏眼里闪过讶色,以为蕊娘误会了。
“里面有古琴,让这清倌人来唱一曲。”蕊娘身后的锦袍男子说。看见魏谏站在那边,立时行礼。
王豪做出邀请的手势,对魏谏说道:“请王爷入内小酌。”
魏谏看了眼颜输棠,她未有异议之举,便跟着走进去。
客室内,设席位五座,食案前聚着五名华服男子。他们看见魏谏,全都起身拱手一拜。
王豪引着魏谏坐在主位席前,使唤在内伺候的风尘女子到魏谏身前斟酒。
“王爷可有想听的曲儿?”穿棕色大氅的男子问。
“我不相熟此地,由你们点。”魏谏道。
一名大腹便便,张眉努目的青年男子为讨好主动来秦楼楚馆的魏谏,故意点了有名的艳曲。
颜输棠之前给莺歌治病,途经莳花院厅堂时不止一次听人唱过,觉得辱耳至极。
蕊娘看着她手指不动的模样,说道:“这位清倌人是新来的,不懂大人说的曲。不妨让她弹自己会的。”
“王爷也是初次听,找个人教她唱,咱们也听个新鲜。”青年男子不依不饶。
这时,付妈妈推开门进来,身后跟着几名姿色尚可的女子。她们朝屋内众人欠身一礼。
张眉努目的青年男子指着颜输棠,对站在前面穿绿衣的冯巧巧指使道:“教她唱那支时下最盛的曲子。”
“不必了。”魏谏语调冷淡。
冯巧巧看顾颜输棠良久,骤然想到某件事,走近她一礼,“郡主!”
她推算时间颜输棠也该生产完,以为她被请来此地为人治病,遭院内的客人们误解。
屋内众人惊讶,不知绿衣女子所拜的女子是否真的是哪家的郡主。
“你认错人了。”颜输棠见冯巧巧舌桥不下,附在她耳边轻言一句。
冯巧巧笑笑,“是奴家眼拙。以为你的名字是颇似贵女封号的字。”
“你带新来的清倌人去后院,好好教导一番。”蕊娘对冯巧巧道。
魏谏注意到旁边那名青年男子仍要为难于颜输棠,便说道:“技艺不精者也敢在我眼前,都下去。”
颜输棠与冯巧巧顺势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