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郁葱葱的树林里露水湿重，枝叶缝隙空出的方寸碧落上，三两颗星辰未隐退。
生锈发黑的破旧大铁箱前，侍卫们探头望去，散了几块肘部、脚部黑骨架的骷髅以蜷缩着身子的形态躺着，身上披着同样锈迹斑斑的铠甲，腐烂的草黄色锦缎披风下若隐若现铜块。
灵雪与灵芝站在一帮刚烈的青年侍卫们身后，仍觉凉飕飕的。
林七用帕子取出嵌泥的铜块擦了擦，递给卫廉。
卫廉见铜块上雕虎头，下方镌刻八个篆书字——北燕上军大将军之令。
“此乃秦方将军的遗体。”卫廉对侍卫们命令道：“既已仙逝，埋葬于此入土为安。”
李熙武看顾四周，挑了片草木茂盛的地方，带着同僚们用宝剑挖坑。
罗祺一边撬土，一边说道：“秦大将军当年跟着太宗陛下立下赫赫战功，满门荣光，惟他一人惨死荒郊真是凄凉。也不知是哪个得罪稀奇古怪的鲛人，以何种方法致使几千兵马销声匿迹？”
“我们能找到主帅尸首，那么余下的几千具枯骨定在某个地方。”另一名紫衣侍卫道。
侍卫们将骷髅抬到土坑里掩埋，为秦方大将军的葬身之所刻墓碑。
颜输棠将他们的话听入耳中，却未多言一句。
她知那几千尸首连同小苗寨皆被熊熊烈火烧光，奉还而去的财物若聚在一处也会被损毁部分。
“让钱大将军和林将军带兵来。”卫廉对侍卫们道。
罗祺拱手道：“属下即刻去。”随后，领着一名侍卫同去。
卫廉将余下十名侍卫分为三队，四散开来寻找。他对颜输棠说道：“我送你回昨儿休息的地方，你在那里等我。”
颜输棠摇了摇头，张望荆棘丛生的山林道路，“我不会拖累你的。”
“谈何拖累？”卫廉温声道。他攥着她的手，与林七等人朝西边未开辟出的路而行。
一路探寻到正午时分，艳阳高照，个个满头大汗。
他们五人暂时坐在山顶开阔之地的树荫下避暑。
颜输棠俯视重岩叠嶂的下方，全是树木密集，遮盖住能辨方向的地貌特征。
卫廉的目光定格在植被略矮，不似别处高入云天的区域，似是想到某件事。
颜输棠用绢帕擦拭他脸上的汗珠，朝着他所看的地方望去，惊喜道：“小苗寨被火烧过，若长出新草木，十年树终不如百年深。”
卫廉颔首，看顾热得乏力的她，说道：“等会儿去。”
“低处有青芋叶，现下去砍几支带着乘凉。”颜输棠道。
她手杵着地上杂草起身，与卫廉四人往方才所见的树丛前去。
爬满青苔、地皮的岩石前，颜输棠双手揪着大青芋叶顶在头上，走向石头。
她拔出短刀刮掉青苔，寻找寨名碑文。六长老曾告知，小苗寨入口有刻着苗文的石碑。
卫廉的剑尖顺着石头上凹陷的痕迹划过，看见清晰的苗文，按照前时在苗王寨所见的书籍比对文字内容，“此处是小苗寨。十几年前由一位族长掌管。”
“金银财物皆是用厚重的铁箱存封，火也许无法烧光。咱们找找。”颜输棠道。
林七与卫廉搬动拦路石、斩断荆棘，在前探路。颜输棠等女子扒着极深的草木，分开帮忙找。
高低起伏的树林甚广，或说小苗寨旧址占地面积颇大，山脚延至周边山坡，乃至山顶似乎都属于寨子人居所。
因放眸所见的树木大多数十年树龄的高度，且能容纳几千兵马，委实不会是方寸之地。
颜输棠看了眼炎炎天色，对林七说：“林大哥不妨去接应人过来找，沿着方才来的开路的痕迹走。我们现下继续找，给你们留标记。”
“好。”
话音甫落，林七旋身往回路走。
颜输棠等人一路走，顺带用红线，亦或是在树身划标记。
“我们从进口过来，未见到半片废墟，看来那些财物被集中在某地。”颜输棠听着树丛间莺歌婉转的声音，默叹几千条人命毁于斯，“六师父捡到画卷和珍珠的那只，是被烧死的燕兵遗落在路边的铁箱。”
“或许事先被藏在小苗寨某地。”卫廉凝眸沉思片刻，又道：“若火势被灭，此地感染瘟疫的众人也无法活着离开。我们总会寻到蛛丝马迹。”
他们绕着新辟出的路而行，不识究竟走了多久。
暮色时，天边如锦的烈焰晚霞散发着金光，璀璨夺目。
卫廉等人不便夜巡，停留在立着遍地岩石的地方生火歇息。岩石小山脚下有条弯弯的溪流，便于取水用。
颜输棠架着火，翻烤他捕来的野山鸡。
忽闻人行动的脚步与说话声。
“世子、夫人！”阵阵高昂的男声愈渐明晰。
颜输棠等人高声回应。
不久后，林七带着数十人前来，携带行囊、驾着车马。将士们占满树木稀疏的石林子，举着火把去砍枯木当柴火。
林四坐在卫廉身侧的火堆前，扒开水囊木塞连喝几口水，干得快冒烟的喉咙受到浸润，“钱大将军听说有那笔财物的明确下落，立时派人去百里地外的边关找黎将军调配车马。他手下空有兵，无良驹和车运送。”
“他在何处？”卫廉问。
“钱大将军去苗王寨附近的军队驻扎地，调遣自己的兵马来助世子寻物。”林七看向林四，不解地问：“黎将军与钱大将军是出了名的不和，他怎会想去找对方求助？我也不知他们之前，缘何蓦地关系生硬？”
林七看了看周遭的将士们，也信任卫廉的亲信们，解释道：“黎将军与钱大将军早年是同窗好友，一起拥戴废太子、庆安王爷。后陛下即位，钱大将军转投陛下麾下。”
“黎将军因不服气废太子被弑杀，冲撞陛下被罚边关戍守。碍于庆安王爷的面，黎将军仍做边关的主将，未被废黜或贬职。”
“若是提帮世子的忙，黎将军定然会答允。何况还是家国大事。”
林七恍然想到某件事，“黎将军的儿子似乎跟在钱大将军的军队里。”
闻言，颜输棠深谙若公冶庆有篡位的心，在朝野之中他会是公冶昀强劲的敌人。
夜色逐渐黯淡下来，灵芝与灵雪从油壁马车里端来灯、烛与干粮，顺带抱着苗王寨人所赠送的瓜果蔬菜，帮衬着准备晚膳。
颜输棠附在卫廉耳边轻言一句，俩人掌灯往僻静的林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