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
卫廉的队伍分为十数支,分散开寻找小苗寨旧址,留一队看守车马。
他们从苗王寨至此丝毫不见人烟,只能靠队伍人力摸索道路。
枝繁叶茂的柳树下,颜输棠跟在卫廉身后,踩在新横在两岸的木桥,谨慎地趟过急促的河流。
他们按照司南指的方向,沿着杂草丛生的山路而行,侍卫们一路砍开挡路树木、搬掉岩石。
走走停停步行到黄昏时刻,将轻简的行囊打开,生火煮食。
颜输棠见侍卫们架锅烧着米饭,对灵芝和灵雪说:“我方才看见山里有能吃的香蕈,我们去采来做菜。”
灵雪阻止道:“奴婢听说上回林侍卫和世子正是误食蕈中毒,郡主还是别去了。”
“那是郡主未烧菜,所以阿善姑娘误加毒蕈。这回有郡主在,怕甚?”灵芝嗔怪道。
“也对。”灵雪看着颜输棠,心渐渐放宽。
颜输棠笑笑,“临巍他们去抓鱼了。天快黑了,咱们也快去吧!”
她三人朝附近林子里走。
颜输棠教灵芝二人辨认能食用的香蕈。方圆百里无人居住,新冒出头的蕈皆安然长在原地,她们轻松地采摘了不少。
灵雪看着两大包蕈,环视草木横生的四周,懵憧地说道:“郡主可知如何回去?我找不着北。”
“知道。”颜输棠挽着左右两边的灵芝与灵雪的手,朝前方的蛛网密布的树丛钻,“朝这边走。我看见比较近的路。”
她们穿过林子,灵雪见颜输棠脚踩青苔石头险些滑倒。一边吓得尖叫,一边冲上前扶住颜输棠。
颜输棠站稳后,灵芝也惊魂未定地说道:“郡主怀有身孕,走山路终归危险。明儿咱们在原地等世子他们去找。”
“此地无人披荆斩棘。明早我跟在他们后面走,不会有危险的。”颜输棠抚慰道。
“那我走在前边开路,灵芝扶稳郡主。”说着,灵雪抱好装蕈的包袱,往前小心翼翼地走,时不时回头看顾颜输棠。
颜输棠忽见岩石缝里冒出一味稀缺的奇药,旋身走到石头前,用短刀撬药根部的泥土。
灵雪一怔,将包袱放在一侧,对灵芝说:“草根长在石头底下,我们把石头推开。”
灵芝走上前帮着她推动石头,俩人费了好大劲才挪动石头。
岩石松动,朝偏斜的地面滚去,“嘭”地砸在某样物上。
颜输棠撬了药草,与灵雪二人朝着岩石坠落的方向走去,她们回去的路恰好与其重叠。
灵雪依然在前引路,回望安然走路的颜输棠一眼,扫视前面幽深的路,视线骤然停留在似是被岩石砸出坑的铁上。
“我去看看那是何物。”灵雪走到铁坑前,使蛮力掀开铁盖,眨眨眼,意识到某件事尖叫道:“啊!”铁盖瞬间被放下。
灵芝被她的声音吓到,险些踩空摔倒,颜输棠及时扶住。
灵雪双腿发软地走向颜输棠,脸色煞白,露出惊恐之态,“那地方有可怕的东西。咱们快回去。”
“是何物?”颜输棠见灵雪嘴角颤动,一副不敢说的模样,提着裙摆走过去。
灵雪拦住她,身子抖得厉害,“或许是人的尸骸。”
听及此,灵芝毛骨悚然,拉住颜输棠的胳膊,“郡主别看,荒郊野外晦气得很。”
“别怕,我去瞧一眼。”颜输棠见身侧受惊的二人跟着自己莲步微移,她俩眼睛却不敢直视前面,只说道:“你们跟我走。一会儿我不让看,谁也不许转头来看。”
灵芝与灵雪应了声,脊背发凉地缓步徐行。
颜输棠走到树木缠绕的铁箱前,见露出的表皮坑坑洼洼的。她温和地说道:“闭上眼睛。”
灵雪二人缓缓阖眸,凭感觉抱住颜输棠的柳腰,生怕她跌倒。
颜输棠打开铁盖,杏眸瞪圆,俯首细看铁箱里经了漫长的岁月,腐烂成枯骨的尸体。
堪堪回想起六长老曾说,他是在铁箱里发现黑珍珠和鲛人图。
颜输棠推测他放火烧小苗寨时,有人情急之下进了铁箱避难,因某种缘由不慎死亡。
她放下铁盖,对身侧的俩人说:“可以睁眼了。我们回去,等明儿天亮让临巍带人来。”
“郡主可别来了。”灵雪心里后怕。
“没事。”颜输棠挽着她俩的胳膊,喋喋不休诸多欢悦之事,转移她们受惊的注意力。
她们回到侍卫们所在的火堆前,天色渐晚。
坐在火前的卫廉看见颜输棠毫发无损地回来,不悦地问道:“你贸然去何处,可是出了什么岔子?”他在附近找了一圈,等了良久她才回来,叮嘱过不准乱走。
“等会儿告诉你。”颜输棠道。
她与灵雪俩人清洗香蕈,准备饭菜。
晚膳后,众人围坐在火堆前。颜输棠将采蕈时所见告知卫廉等人,相约隔日去寻找。
夜色更浓时,躺在火堆前,身上裹得厚实的众人沉沉睡去。
颜输棠背靠铺着单薄真丝的布,仍觉得膈应,思虑明儿的事突然难眠。
卫廉脱下锦袍盖在她身上,伸出手臂担着她后脖子,“睡不着么?”
“临巍。”颜输棠呢喃道。
她睁眼望向邈远夜空,星星点点的亮光闪烁着交错,转头看了眼眼眸如水的他,“祖母真是个奇怪的人。引出无止境的事,留给我们来善后。”
卫廉轻声一笑,摸着她的脸庞低声道:“有你在,一直追逐无止境的事走下去也无妨。”
颜输棠心被触动,转移话题,“灵芝她们被尸骸吓着了,原本怕得不敢睡。”
“我也从未见你怕过那些。”似乎胆子过于大。
“怕过啊!”她蹙着两黛远山眉,小声说:“小时候盼儿常用民间鬼怪故事吓我。我夜里掌灯都不敢独自走路,都得拉着二哥、清殊哥哥送我回去。盼儿总爱使坏,故意躲在我找不到的地方。”
卫廉脸色一沉,“你喜欢过魏国官家么?”
颜输棠唇角噙着笑意,故意问:“你是何意思?”
他俯首轻轻吻她,阖眼假寐,不再言语。
他耳畔吹进一阵温柔风,萦绕在他身心久久不散,“清殊哥哥跟二哥一样,卫临巍才是棠儿爱的人。”
她见他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头从他手臂上起来,怕他隔日手臂酸痛无力。只抱着他的手,枕在不平的布上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