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金宫主殿内。
卫廉从邹昂手中接过黑檀木骨灰盒,问道:“此乃谭夫人的骨灰?”
他方才在宫门外禀明来意要见公冶庆,禁卫们直接放他通行。随后巧遇入宫的邹昂带他来此。
“颜娘子提要求烧化谭夫人的骨灰时,陛下就令微臣去做。”邹昂看顾负重伤未愈的卫廉,丝毫未表露出羸弱病色,若不明他伤处是无法探究到他的弱点。
卫廉道谢一句,旋身走向殿门。
有道稍尖细的声音通传道:“陛下到!”
卫廉迎面撞上丹红龙袍着身的公冶庆,邹昂瞧着这二位贵不可言的人,一位气质出尘,另一位不怒自威。
他俩碰在一处针锋相对,两股强大的气场谁也不输谁,倒让旁观者感到压迫。
公冶庆盯着眉目清冷的卫廉,故意寻衅道:“你还敢要颜输棠那女人?她昏迷不醒的时候,是朕亲手为她包扎的伤。她梦呓喊你的名字,朕亲口堵住她的唇……”
一记重拳“砰!”地落到公冶庆的唇角,殿内唯一在侧的邹昂舌桥不下的看着大动干戈的两位显赫贵胄。
公冶庆摸了下肿痛似火烧的脸伤,对手持拳头的卫廉反唇相讥,“你就只有这点能耐?”
邹昂见满面怒容的卫廉赤手搏拳欲对付公冶庆,立时拉住他的手劝道:“颜娘子还在等世子回去,一会儿骨灰撒了可就麻烦了。”
卫廉眼神锋利的瞥了眼公冶庆,正色危言道:“你若敢再动我的妻子,我势必会亲手斩了你。”
“难不成你真的要为一个女人终身不纳妾?”公冶庆脸色沉冷,又道:“那一拳后你我个人恩怨暂消。留下来为朕平息北燕困局。”
自己也曾考虑过对影成双,可身不由己,她更不会给机会。
“送棠棠回娘家后,我会回来。”
话音甫落,卫廉踱步走出殿门。
客栈内。
林七抱着金丝楠木骨灰盒走进厢房,罗祺跟随其后。
颜输棠迎面走向他俩,问道:“这是杨大哥的骨灰?”
“正是。”林七将骨灰盒放置在大案上,从袖间掏出小锦盒与书信递给她,“属下按夫人所言,让罗兄去董掌柜那儿取了烧为灰的断指来,在这小盒子里。”
“我去谭府搜骨灰,谭管家主动把骨灰盒交给我,说是谭夫人临终前曾让谭管家保管这些物,等有人来拿走,亦或是找机会交给你。”
颜输棠打开金丝楠木骨灰盒倒入断指骨灰,拆信笺阅尽娟秀规整的字迹,“蕊姐姐想跟杨大哥以夫妻名义合葬在晨濛山。我往后每年派人代杨大哥送赡养费给杨家长辈,就当做他们俩远游在外托人相送。”
“杨乐师的双亲年事已高委实经不起打击,如此甚好。”罗祺叹气道。
阿善抱着小暶月走到垂头丧气的三人面前,对颜输棠问:“你们明早就要离开?”
颜输棠“嗯”了一声,折叠好蕊娘的遗书收入包袱里,“阿善,你跟我们去魏国么?”
“七哥留在公主、侯爷身边保护他们,我也想陪着七哥。”阿善直言。
罗祺看顾神情不自然的林七,拍着他的肩膀道:“早点成婚吧!”
林七目光挪至阿善,承诺道:“风波平息后我会娶你。”
她精致秀气的小脸露出欢色,淡然地说:“我不在乎时间,最后必定会嫁给你。”
罗祺打趣几句,他二人对彼此看红了脸。
不久后,卫廉带着蕊娘的骨灰回来,林七等人去准备车马。
颜输棠将小暶月哄睡,与卫廉坐在离床榻稍远的临窗圆墩上。
卫廉往怀中掏出小银锁系在她纤白的脖间,“上回你未能从我身边离开,今后无机会了。”
“凭什么你生起气能抱走孩子,让我独自入眠?”颜输棠闻言,想起那日的光景。
“下回我连你一并抱走。”
说着,他揽过她的腰肢,将她抱在自己双腿上坐着,俯首吻着她的朱唇。
颜输棠下意识掐卫廉的双臂,他不解地放开她,“你将我当做了谁?”
她敛眉含笑惊,凝视着卫廉清澈明亮的双眼,“你可是知道什么?”
他包裹住她温暖的手,再度在她唇上小啄,“记好这是我亲你的感觉。”
颜输棠枕着卫廉结实的胳膊闭上眼睛,内心仿佛灌溉进绵绵润润的雨丝,因他不在而陷入荒凉的心田受到浸润堪堪恢复生机,豁然明亮、幸福起来。
翌日,嫡公主等人站在城门口目送卫廉夫妻俩的油壁马车愈行愈远。
他们不知,躲在暗处的林玖儿眷恋的盯着早已无影无踪的马车。
林玖儿的婢女眠眠唏嘘道:“夫人忘了世子吧!陛下封你为一品诰命夫人,我们就此在京城定居或是去别处隐居也好。”
“我爱世子十多年,往后余生也不愿放下了。”林玖儿梨涡浅笑,清丽甜美,“颜娘子的药将我的毒解了,偶尔折磨我的病痛慢慢痊愈。四哥非但没有被贬黜,反而开始受陛下重用。我们去别处隐世太过冷清,也不会有谁庇护,就在京城定居。”
自己试过用尽手段得到世子,可耗费心力终究无果,再多做惹人厌很之事自损无益。
“奴婢就跟着夫人。”眠眠道。
…
十三日后,北燕与魏国边境交界处。
落日余晖映照在淇水滺滺的江面上,有“半江瑟瑟半江红”尽态极妍的美态。
风携着傍着江岸的剪裁之柳浮荡于半空中,满路飞的杨花碎片铺满新辟出来的小径,犹如白毡子覆盖住若隐若现的茵茵芳草。
颜输棠抓住小暶月肉肉的胳膊,弯腰陪他踩在虫鸣声声的杨花上微微挪步。
卫廉与侍卫们支起营帐,抬眸看了眼他们母子俩,复又忙着生火炊饭。
颜输棠带小暶月到火堆旁蹲着,她指了指卫廉,附在小暶月耳边说道:“叫廉哦!廉。”
一路走来,只他教孩子老唤她的名字,孩子总软软糯糯地喊他“父父”,她略觉得不公平。
小暶月撅着小嘴,缓缓吐出模糊的话,“父。”
“他给你吃糖贿赂你了?”颜输棠亲了亲小暶月的稚嫩小脸儿。
他穿着镶白兔毛虎头鞋的小脚翘了翘,对着回眸笑看自己这边的卫廉仍吐字不清地唤着,“父父!”
“棠棠。”卫廉踱步走来,听到小暶月又跟着自己复述,轻轻摸着他的小脑袋教育道:“要叫娘亲。”
颜输棠见小暶月似是不懂,“慢慢来。再半个月的时日,咱们也该到魏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