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正午,响头正好,暖熏熏的日光笼罩着偌大的世子府。
许是身子骨昨日折腾的太狠了,顾晟这一觉睡得可真是太长了,他才动了动手指,立马就有人上前走到床边来扶他。
这小姑娘昨晚跑得倒是快,现下不还是得回来照顾他。
这么想着,顾晟心头荡漾起得意来。
他懒洋洋的睁开眼,入目的人却不是温如璟,而是雍容华贵的大长公主。
“……母亲。”顾晟嗓子里面像是堵了什么一样,艰难的开口唤道
他嗓音里面藏着的少许震惊和失望不难发现,大长公主是何等的精明,怎么会不知道他想的是什么。
于是她弯唇笑了笑,从矮几上端了一碗清水过来递给他,缓缓道:“温姑娘回家去了,听昨日圣云道长说,她为了救你可是险些没了命,回家看看父母也是应该的,你就算再想人家也得等等。”
这字里话间的,竟然没有一丝对温如璟的不满。
要知道,大长公主位居高位,这些年来,眼光日益刁钻,看人看的真切透骨,就温如璟那油嘴滑舌的人,居然能在她这里留下好,这属实是难得。
候在垂帘边上的顾春一在听到大长公主说这话的时候,心虚的握了握拳,眼神低垂着不敢往顾晟这边看。
顾晟只淡淡瞥了他一眼,拿过水碗轻抿了一口水,道:“母亲想多了。”
他才不会想她。
“再过十日就是你的大婚了,到时候你也是成家立业的人了,这么多年来,你也一个通房外室都没有,本宫想抱孙子的心---”
“母亲!”顾晟不紧不慢的打断她的话,微微用力从床上撑起身子来坐着,看着大长公主的时候眼里多了一丝无可奈何的纵容,“圣云道长都已经说了,儿子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您照顾我这么长时间,也该回家休息休息了。”
“我看啊,你就是惦记着那温姑娘。”大长公主站起身来,无奈的叹口气,“母亲老了,想抱孙子都难啊。”
顾晟无奈的抚了抚额,视线看向顾春一,“还不快派人送大长公主回府。”
大长公主想抱孙子不是一天两天了,看着身边的姐妹们个个都抱了孙子孙女,天天在家逗弄着孩子玩,她羡慕的都快喷火了,只是碍于顾晟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
这回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温如璟,她可一定得推波助澜,好早日抱个大胖孙子。
正在将军府躺着看小人书的温如璟莫名其妙的打了好几个喷嚏,惊了旁边的萧策一跳,他放下手里的毛笔走到躺椅边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这是感染风寒了?”
“咳咳,”温如璟轻咳了两声,“应该不是吧,可能有人念叨我。”
不知怎么的,一想到会有人念叨自己,她满脑子都是顾晟昨晚那一副精虫上脑的诱惑的模样……
咦惹~
真是想想就害怕。
“你抖什么?”萧策蹲下了身子,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自言自语的说,“这摸着也不热啊。”
温如璟不耐烦的挥开他的手,神情恹恹道:“我本来就没病,许是昨晚没睡好吧。”说着,她一把将小人书扣在了脸上,闷着声音说:“我补个觉就好了,你接着去作画吧。”
见温如璟真是一幅虚的不行的样子,萧策撇了撇嘴,视线忽的从墙上的一副仕女图上飘过,他眼神刷的一亮,负手缓步走向了那副画。
“啧啧,本来还想带你去鸳鸯楼的,看来这回是不行咯。”他语气里面满满的都是惋惜,眼神却在偷瞄着在那躺尸的人。
不出他所料的,温如璟一把扯下了脸上的小人书,一双大眼熠熠生辉,整个人瞬间就来了精气神,和方才神色恹恹的她判若两人。
“什么鸳鸯楼?!”她问。
萧策将墙上的画拿下来展示给温如璟看,在看着画上女子的时候,眼里染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这是楠巧姑娘,是鸳鸯楼的头牌,也是大梁国唯一一个会双面刺绣的女子,最重要的是,她那一张脸,生的极美。”
温如璟从躺椅上蹦起来,凑得近了一些看画上面的女子,这女子生的却是极美的,只是,她好似在哪里见过呢。
在哪里见过呢?
“你想什么呢?要不要去看看她,我可是楠巧姑娘忠实的追随者。”萧策笑的贱兮兮的,凑到温如璟耳边轻语:“远洋楼里面的美男也是数不胜数呢。”
温如璟咽了咽口水,满眼都泛着星星,她抓着萧策的衣服,“快!快带我去看看!”
“带你去不是不行,”萧策将仕女图重新放回了墙上挂着,“只不过你现在可是圣上钦定的世子妃,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好啊。”
温如璟拧了萧策手臂一把,“早上不都说好了,晚上送我出城,怎么的,你怂了啊?”
萧策挑了挑眉,“那倒没有,就是吧,怕你再惹出什么乱子。”
温如璟伸出三指,对天发誓:“我温如璟向你发誓,要是再惹事就----”
萧策连忙捂住她的嘴,满眼都是无奈的宠溺,“得了吧你,惹事了我大哥兜得住,再说了,实在不行你就回世子府,没人能拿你怎么样的。”
温如璟扒开他的手,信誓旦旦的说,“我才不会回世子府呢!”
萧策单手掐着下巴,好整以暇的打量她,而后叹着气晃了晃头:“璟儿长大了,学会抵制男色了。”
“呵呵。”温如璟冷笑了两声,“赶紧走了,出城之前我一定左搂右抱美男子!”
“遵旨,温大小姐。”萧策装模作样说道。
她什么都跟他说了,没有人会比萧策更能包容温如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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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府未安居。
送走了大长公主后,顾春一瑟瑟缩缩的回了雅阁,彼时顾晟正靠在软塌上面手持一卷军书在看。
扑通一声,顾春一跪在了软塌前面的地上,“世子爷!”
顾晟嗯了声,视线不曾从军书上移开,淡淡道:“大长公主回府以后问了什么没有?”
顾春一从地上抬起头,跪的笔直,身高八尺的铁血汉子此时委屈的就像一个小媳妇似的,“大长公主殿下什么也没说。”
“哦。”
军书被轻轻放下,顾晟侧眸看他,眸光平静的很,“那你跪什么?”
顾春一抿了抿唇,缓缓道:“温姑娘,没回家,她好像,好像跑了。”
顾晟左眼皮恨恨的跳了一下,虽说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但听顾春一这么一说出来,还真是有点气闷。
“跑哪儿去了?”顾晟压下胸口那股子躁郁,“是不是跑去将军府见萧时宴了?”
顾春一低了低头,很浅的应下一声嗯。
声音落下,一个茶碟刷的破空而来,从顾春一眼前几公分处飞过,狠狠的砸进了顶梁的红木柱子里,那力道重的竟然是被镶嵌了进去一样。
顾春一小心脏砰砰砰的乱跳着,还好那不是打在他脑袋上的。
好久没见到世子爷这么怒意盎然的模样了,还真是挺吓人的。
顾晟不知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可能是因为昨晚未做完的事,还可能是他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人染指的原因。
顾春一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只听着一顿窸窸窣窣的穿衣服声音,再微微抬眼的时候,世子爷已经穿戴整齐的准备出门了。
“昨晚她出去的时候为什么没人拦着?”
顾春一没吭声,昨天顾晟那病来势汹汹,吓到了所有人,府里的人谁还有心思去关注一个小姑娘,他们所有的心都放在了世子爷身上,可谁成想,那温姑娘居然趁着乱自己从沁安别苑刚开出来的小门跑了,那里位置太偏,且自从她搬到了未安居以后,那里面就一直都没有看着……
顾晟系上宫绦,声音凛冽清冷,“昨晚府里所有当值的全都杖则10板子,下次这样的事情我不希望再发生了。”
顾春一抱拳:“是!”
顾晟信步出门,本想直接去将军府要人的,但是转念一想,止住了脚步,转而去了沁安别苑。
行至别苑门口的时候,顾晟脚步微顿,看着门上的紫楠木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怔怔出神。
汀兰水榭。
这是他取得名字,温如璟只给了做牌匾师傅一块木头,却并未跟那师傅说别苑要取什么名字。顾夏二将此事告诉他那时,彼时他正在书房读着诗书,随手就题了这四个大字上去。
现在看着竟然有点担心温如璟会不会不喜欢。
怎么会生出这般情绪来?
顾晟皱眉锤了下胸口,自言自语的道:“管她作甚。”
说完大步往里面走,候在他身边的顾春一愣了半瞬,后知后觉的抬眸看了一眼那四个大字,才连忙去跟上他的步子。
几天时间,这里面已经修整的差不多了,以前的满园牡丹花全都被连根拔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乱七八糟的蔬菜。
低俗极了。
顾晟轻哼一声,继续往里面走,径直去了温如璟的闺阁。
一进门,顾晟本就轻皱着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这屋子里面当真是一件值钱的都没剩下。
温如璟啊温如璟,你可真是一次又一次刷新我的下限啊。
不过这样也挺好,她贪财好色,他偏偏都能满足她。
移步走到一旁的桌案上,顾晟的目光被一封书信吸引住,他长指微动挪开上面压着的书,拆开了信封。
上面如是写着:
世子爷,您此时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小女子恐怕已经不在人世了,实不相瞒,小女子早些日子患了痨病,不得已之下才斗胆从世子府离开。老道长已经说了,您的病已经好了,所以以后也没有用得上小女子的地方了,您也不必为此特意娶我为世子妃了。您这般芝兰玉树,风流倜傥,是小女子穷极一生也配不上的,我贪财好色低俗粗鄙,是万万不能入皇室宗祠的。所以希望世子爷不要再惦记着小女子。望世子爷此后仕途一路长虹,能抱得美人归。
-----温如璟亲笔。
薄薄的信纸在顾晟宽厚的掌心间差点被碾压的变形,冷冽的眉目下似乎藏着怒不可遏的火焰。
他真是低估了温如璟那张嘴了啊。
还痨病。
还说配不上。
还说要死了。
可还真是有能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