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昏暗了下来,乌云笼在太阳四周,空气里也泛起了潮湿。
估摸着等会儿会有一场雨。
下雨了这案子可就更难查了,一场雨水下来,什么都能冲刷不见。
温如璟心下暗暗想着,面上却仍旧是老实乖巧的模样,跟在顾晟身边,起码知道他会护着自己。
听冯茗说完,顾晟嘴角轻扯了扯,一把将身后的温如璟拉到身前搂住,微微皱眉看着冯茗,好似在纳闷他的不自量力,“谁给你的勇气让你来在我面前蹦跶?”
他说这话时候,面上是一副睥睨之相,眼底的嘲讽也毫不掩饰。
看着跪伏在地上的冯茗,沈鄂不禁为他捏了一把汗。
要知道,顾晟近两年来是安安分分的在奉阳城里当值,可若是放在三年前,纵横沙场的少将军,又怎么会将他这一个小小的捕头放在眼里?
这冯茗在第一衙门当值有两年光景,平日里办案卓越,尤其是去年年末亲自抓捕了一伙私自贩盐的商队后,还得着了圣上的口头赏赐,自那以后,太子和他走动的就勤了些。
冯茗虽是一开始就已经预料到了这荷包要想拿到手不会是一件容易事。
起初他只考虑到了温如璟不会同意,可如今多了一个安然无恙的顾晟,不管怎么说,这事都变得有些棘手了。
念及此,冯茗微不可见的捏了捏掌心,眉眼里陡然闪过了一瞬阴狠。他缓缓抬头,在抬眼间,眼里的阴冷已经换成了隐忍,他抱拳看着顾晟,一字一句道:“下官这几日来许是忙昏了头,所以今日不小心冲撞了世子妃,还请……”
“进去看看现场,把方才在鸳鸯楼里面的人都叫出来。”
顾晟可没时间听他在那里磨叽,揽着温如璟转身,一边往楼里面走一边吩咐着。
沈鄂看了一眼脸上闪过愕然之色的冯茗,叹了口气后,大踏步的跟上了顾晟的脚步。
冯茗可以说是奉阳城年轻一辈里面比较有能力的一个了,今日就这么得罪了顾世子,估计以后他的仕途这条路,可不好走了。顾晟自是不是那种会跟他斤斤计较的,但是朝中那些文臣武官们,个个的可都看着大长公主和镇国公脸色呢。
见几人都进了鸳鸯楼里面,卢仁甲忙上来扶自家老大,“老大,刚才你怎么犯傻了?”
冯茗掸了掸暗紫色官服上面的灰尘,眉目淡淡道:“无妨,今日之事别传到玲珑那里去。”
他今日是有些乱了分寸了,照着魏公公那消息灵通的劲儿,估计晚上就得来城里找他,届时,他又免不了一顿板子了。
魏公公一直同他说,要沉得住气,要耐得住性子,可他每每一看到顾晟那高人一等的样子,他就总会生出来想作对的想法。而后下场就是乱了原本的计划。
冯茗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到脑后,捏了捏腰间的佩刀,迈着大步跑进了楼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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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门口吵闹的声音,萧策满脸不耐烦的从床上爬起来,伸手抓了胡乱扔在一旁的衣服就开始往自己身上套。
楠巧见状,急急地从床上起身,往自己身上披了一件长衫,忍着腿间的不舒服,赤裸着白嫩的玉足跑到他身边,接过了他手里的衣服,低眉顺眼的给他更衣。
萧策微微仰头,眉眼间还带着被吵醒的不爽。
楠巧也不是第一次服饰他了,对他那些毛病可以说是一清二楚,萧策身上有着所有娇娇公子的通病,平日里相处时,只要哄着就不会吃亏。
于是,在给他系好宫绦以后,楠巧淡笑着仰起头,微微踮脚,在他凸起的喉结轻轻落下一吻,轻声道:“怕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侯爷出去看看就好了。”
萧策重重的嗯了声,绕过楠巧就往外面走,走了两步以后又刷的转过身来,大步走到楠巧身边,低眸定定的看了她两秒,而后微一俯身,动作不甚温柔的将她抗在肩头上,走到床榻边,直接扔了下去。
楠巧被他这一动作惊得就连尖叫都忘了,直到身子被扔进了柔软床榻里面,才听着他冷冷的扔下了一句话,“不想病死就别赤着脚下床!”
不知为何,楠巧听了他这一句话,竟觉得心口有一丝丝的甜蜜。
萧策一走出楠巧的屋子,就被走廊里面要挎弯刀的御林军给吓了一跳,这好端端的,鸳鸯楼里面怎么来了这么多御林军?
他虽然未入仕,但是有着萧时宴的地位在那里摆着,他这个侯爷的身份还是被承认的。
出门走了两步,他随手拦了一个侍卫,微微皱眉问道:“这楼里面发生什么事了?”
那侍卫朝着他抱了个拳,才道:“是定南王府的小王爷死在这儿了,圣上龙颜大怒,特派我等前来查看。”
闻言,萧策愣了瞬,“你说的是定安王府的李呈?”
“是的。”
那侍卫见萧策脸色变了,以为那李呈许是与他有几分交情,毕竟都是城中出了名的纨绔不是,他踌躇了一会儿,刚想开口安慰,就见萧策那一张脸的表情更是奇怪了,也不知他是要笑还是要哭。
“……你退下吧。”
见那侍卫狐疑的盯着自己,萧策清了清嗓子,“我得去下面看看,谁能知道这好端端的人就这么没了呢……”
一边说着,他一边负手在身后大踏步的往楼下走,只是方一下楼,那脸上的笑意却是怎么也忍不住了。
李呈死了。
那个王八蛋可终于死了。
果然,当年温如璟说的没错,就李呈那人,早晚都得死在鸳鸯楼里面。
死得好死得妙啊!
楼上,穿好衣服的楠巧也出门打听了一番,听闻是李呈死了以后,她也是怔愣了好久。李呈就招惹过她一次,也就那一次,让她遇见了萧策……
一楼已经堆了不少人了,这些都是今儿下午就一直在鸳鸯楼待着的主顾,他们里面也有不少有头有脸的王公贵胄,可一跟顾晟比起来,就什么都算不上了。
温如璟一个人坐在桌旁,手里拿着一个红苹果来回把玩着,顾晟坐在另一边和仵作交谈着,时不时的还会看她一眼。
“你就那么断定今天有人在鸳鸯楼里面下毒了?可有证据?”
“禀世子爷,今日老夫一进来就发觉这香薰不对劲,后派了小徒弟去查,这才发现,凡事今日在楼里面闻过这香薰的人,都对定南王府小王爷的死,一无所知。”
闻言,温如璟手里面来回把玩的苹果都停了下来。
今难不成是香薰都有毒?那今日在这里面待着的人是不是都中毒了?
她今日,也在这里面待了好一会儿……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忧心,顾晟淡淡瞥了她一眼,语气充满嫌弃道:“你死不了,不用担心。”
温如璟:……
我还什么都没说!
那仵作是大理寺极有经验的一位,听顾晟说完,捋了捋胡子对温如璟道:“小兄弟不用害怕,这熏香是无毒的,有毒的是当时和熏香一起点燃的一味花草,是蛮夷的喜蛊草。”
喜蛊草?
又是带了蛊字,顾晟所中的毒也和蛊有关。
这个时代,擅长用蛊的人很多吗?
温如璟低垂下眸子,总觉得脑子里面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但就是想不起来。正低头寻思的时候,她后背被人不轻不重的拍了一巴掌。
啪一声,动静不小。
就连正和仵作交谈的顾晟闻声都抬起了眉眼朝她看过来,温如璟正巧和他对视上。
她眨了眨眼,慢吞吞的回头,看见了脸上带笑的萧策。
“你怎么又回来了?”他一扫之前的阴郁,手搭在温如璟肩头,笑嘻嘻的问。
温如璟瞄了一眼顾晟,不动声色的推开了萧策的手,“我陪着世子爷来这里办案,呵呵。”
闻言,萧策哦了声,直接坐在了温如璟身边的空位上,从桌上果盘里面拿了一根香蕉,没两下剥开递到了温如璟嘴边,“喏。”
温如璟看着顾晟逐渐阴沉下去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咽了口口水,推拒道:“这香蕉一看就不干净,你自己留着吃吧。”
“怎么会?”萧策低头瞧了好几眼,没觉得这香蕉哪里坏了啊,“你是不想吃香蕉吗?我给你剥个橘子……”
温如璟推开他的手,无奈道:“你可自己留着吃吧啊。”
我可不想再惹怒那尊大佛了!
奈何萧策是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贱兮兮的拿着橘子就要剥,温如璟看的只觉得头疼。
在顾晟眼底染上一层浓重的阴郁后,温如璟刷一下从座位上起身,以光速跑到了他身边落座,坐下时还不忘对着怔愣的老仵作笑了笑。
而后,伸出白嫩小手,去碰了碰顾晟放在腿上的大手。
讨好的太过明显。
顾晟轻哼了一声,别过视线来继续看着仵作,指尖轻敲桌面,“你继续说。”
他放在腿上的手微动,温如璟瞧着机会,趁他手心朝上,直接将方才往在手里的几颗桂圆放在了上面。
“按您所述来看,这城中估计………”
说到一半,顾晟愣了一下。
掌心那几个圆滚滚的小桂圆,像是硌在他心上。
“世子爷?”老仵作见他出声,试探着出声道:“这事儿尚且不太明了,估计还得多加绸缪调查,老夫觉得这里面的牵扯有很多弯弯道子。”
光是蛮夷的蛊虫,就能牵扯出一大堆人了。近些年来,蛮夷朝奉大梁国,往来运输贡品的车队,都是定南王负责的。
今日他唯一的子嗣死在了蛊虫上,这里面的事,一句两句可断不清楚啊。
顾晟合上了手指,淡淡瞥了一眼乖巧坐着的温如璟,出声道:“既然牵扯多,我们去查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