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平缓的官道上走了约莫有一柱香的时间,而后缓缓停在了鸳鸯楼门口。
此时闲杂人等是不能靠近这儿的,只是看见了马车上那龙飞凤舞的晟字,周边的御林军谁都没有胆子去拦。
顾冬四先跳下了马车,伸手拉开马车帘子,迎顾晟下车。
顾晟面色红润了些,整个人看着也有了几分精气神。
总之,一点也不像垂死之人。
这时,正在一旁和沈鄂交谈的冯茗听见动静看了过来,在看到完好无损且气色上乘的顾晟下来以后,他瞳孔剧烈收缩,但是碍于此时人多眼杂,转瞬间他便又变成了那个风度翩翩的第一捕头。
顾晟居然没死!
看来这蛊毒还是没有到时间,是他操之过急了,今日回去得去一趟兰若寺,再从蒋僧人那儿拿点儿东西过来。
冯茗出神间,沈鄂已经走过去了,他俯身抱拳行了个礼,皱眉道:“顾世子大病初愈,怎么的也赶过来了?”
顾晟与沈鄂不是很熟,只是隐约知道这是个悍将。
顾晟抬手扶起了沈鄂行礼的手,轻描淡写道:“在家闲不住,便出来了。”
这时,温如璟也从马车上跳下来了,她这一跳下来,嘭一声,可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温如璟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的挪着步子走到了顾晟身后,躲在他高大身子后面。
顾晟眉眼微动,抿了抿唇。
对她这个自然而然的依赖,很是满意。
沈鄂皱着眉头看了好几眼温如璟,就觉得她眼熟,但是具体在哪里见过,他一时半会儿还真是想不起来了。估计也就是个小厮吧。
冯茗在看到温如璟后,脑海里面忽的闪出了前天圣云道长看完了玲珑的病以后所说的话———“玲珑小姐是至阴之人,命格微弱的很,若是想要续命,恐怕需要一个跟她命格相同的人来帮帮她。”
冯茗急急追问:“敢问道长,这城中还有谁是命格至阴的人?怎么样才可以帮到玲珑?”
圣云道长捋了捋胡子,淡淡道:“温家姑娘温如璟,诚心诚意绣个荷包就可以。”顿了顿,圣云道长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不管做什么事,都要有所取舍的。”
取舍。
冯茗缓缓捏紧了拳头,看着床榻上昏睡着的柔弱女子,嘴角牵起了一抹温柔,“放心,你不会有事的。”
———
顾晟巡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侧头问沈鄂:“小王爷的尸首呢?”
鸳鸯楼正门处有一摊血迹,被人用煤石画了一个人形出来,只是该躺在那里的尸首,已经不见了。
一提起这个,沈鄂就头疼,他无奈道:“定南王带着一众家兵前来接的,属下有心想拦,也拦不住啊。”
顾晟挪步走到血迹旁边,蹲下身子仔细查看,温如璟亦步亦趋,也蹲在他身边跟他一起看。
这血迹已经有了干涸的痕迹,凑过来仔细闻能闻到一股子刺鼻的浓香味。
像是女子妆奁里面的廉价胭脂味儿。
忽的,一股子记忆纷纷涌入了温如璟脑海里面。
纱幔垂地,灯火曳曳的房间里面,一眉清目秀的男子懒散的倚靠在床榻上,手里把玩着一根细长的黑色鞭子。
在床榻下跪着一个身着寸缕的妙龄女子,影影绰绰的能看见那一层薄衫下面青红交错的痕迹。
仔细看去,还能看到她瘦弱身子的轻轻颤栗。
床榻上的男子微一抬手,她便抖的更狠了一下。
鞭子抽打在空气中,发出让人颤抖的声音。
男子轻抬了抬下巴,嘴角勾起邪气笑意:“不会伺候人来这里做甚?”
闻言,地上跪伏着的女子一愣,缓缓抬起了柔弱的眉眼,朱唇已经被咬的泛白,处处彰显着可怜。
“啧啧,可惜了,这么漂亮的美人。”男子猛地起身,长臂扯着她的身子一用力就将人从地上拽到了床上。
“大人……”娇俏的女子被吓得脸色发白,被他重重的压在身下,却是动弹不得,一双杏眼里面盛满了盈盈泪意。
“别怕。不会伺候人没关系,小爷今天就教教你。”
他明明是在笑着,却给人一种可怕的感觉。
女子身上的薄衫就跟没穿一样,男子用手一挑就扯开了。
他一双带着薄凉的大手直接覆上那冰肌玉骨,眉眼间染上了几分讥笑。
床边银钩落地,房内的红烛在风中渐渐燃尽。
画面刷的转换。
原本床榻上邪气逼人的男子,被人用刀在脸上刻下了贱人两个字,身上松松垮垮的男装也换成了大红色的女装,仔细看去,他裸露在外的手脚上面都被人钉上了泛着红光的铁钉……
他被人高高悬挂在鸳鸯楼的楼牌上,手脚上源源不断的鲜血形成了血柱,落在地上缓缓成了一摊子血迹。
鸳鸯楼里声声慢,声声娇,却没人发现这滴滴答答的血水。
在二楼拐角的地方,站着一个白袍男子,手持折扇,面容隽秀,灯火隐隐处,温如璟费了好大力气才看清楚那人的脸。
是冯茗!
他一边晃着折扇一边对着她笑,那笑容吓得她毛骨悚然。
更可怕的是,他竟然随手一扬就将扇子给扔了,而后伸出两只手来,两手里都捏着一根被烧的发红的铁钉……
他朝着温如璟走过来。
温如璟想跑,但是腿像是灌了铅一样僵硬,根本没力气抬起来。
画面到这里骤然结束,蹲在地上的温如璟一个恍惚,身子直直向后倒下去。
没摔在意料之中的冰冷地上,而是被顾晟一脸嫌弃的给拎住了。
温如璟眨巴眨巴眼睛,刚想卖个委屈,顾晟就轻飘飘的松开了手,嘴里还说了一句:“蠢。”
说完,他便随着沈鄂一起往楼里面走了。
嘭一声。
温如璟屁股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可能是摔习惯了,疼的没那么邪乎。
她一手撑着地想站起来,视线触及到被煤石画出来的人形,眼睛一睁一闭间,她看到了方才画面里面的男子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盯着她。
“世,世子爷等等我!”
温如璟刷一下从地上站起来,着急忙慌的就想去追顾晟,只是才刚走了几步就又碰上了冯茗。
冯茗仍旧是一脸温和,他拦住温如璟的去路,笑的风轻云淡:“又见面了,温姑娘。”
温如璟后退了两步,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去看他手里有没有捏着铁钉。
他手里现在是没有,谁知道会不会是藏在了哪里。
发觉温如璟在后面没跟上来后,顾晟皱眉不悦道:“还不过来在那里愣着干什么?”
“哎!来了来了!”温如璟朝着顾晟挥了挥手,绕过冯茗就想过去。
然,冯茗伸手抓住了温如璟的手臂。
“!!!”
他是不是要用铁钉扎我!!
温如璟自诩胆子不算小,但是也绝对不大,最主要的是,她怕疼!!
“你,你有什么事吗?”温如璟僵硬的侧头问道,说着,她试着动了动被他捏住的手腕,可他却是纹丝不动的捏着自己。
温如璟觉得自己的手已经被捏红了。
跟在冯茗身边的卢仁甲看着自家老大这阴恻的模样,吓得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这可是未来的世子妃啊!!老大这是怎么了?不管玲珑小姐了吗?
已经走到门口的顾晟回头看到这一幕,只觉得胸口一阵憋屈,气血一起倒腾着上涌。
那冯茗,是想找死吗?
他大步走过去,强势的将温如璟拽到了自己身后,面色冷峻的抬腿,一脚就踹在了冯茗小腹上。
他力道不轻,这一脚硬是踹的冯茗后退了好几步。
温如璟红着眼圈看着顾晟高大的背影,有一种安全感爆棚的感觉。
再看被踹的后退了好几步的冯茗,她抿了抿唇,心想:这人就是有病!他要是能落在我手里,我不给他剥一层皮都绝不罢休!
顾晟微一回头就看见了温如璟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他受不得她这模样,心口会有被碾压的痛感。
他长臂微动,只听刷一声,一把明晃晃的长剑已经被顾晟握在了手里,直指着冯茗胸口:“冯捕头是觉得我这个世子爷就是摆设了吗?”
沈鄂都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看着顾晟拔剑出来,当即吓得就赶紧跑了过来,这节骨眼上面,世子爷要是有个好歹,他们都捞不着好果子吃!
顾晟那两脚不轻,冯茗疼的脸色发白,他忍着小腹上锥心的疼,直愣愣的跪在了顾晟面前:“小的无意冒犯!只是想求世子妃帮个忙!”
世子妃?
沈鄂走过来的大步顿了下,他看了眼被顾晟抓着手臂护在身后的清秀小哥儿。
他还以为这就是个普通小厮。没想到竟然是圣上亲封的世子妃,那也就是温如璟。他家小姐的宝贝女儿。
念及此,沈鄂眉头皱了起来,他走到顾晟身边,冷声道:“冒犯世子妃可不是小罪!我看冯捕头是最近太闲了吧!”
冯茗是太子一党的人,可以说是太子身边的大红人,且他还是城卫将军的儿子,平日里大家都给他几分薄面,可在顾世子面前,谁还管他是谁?就算太子来了,也得对顾晟恭恭敬敬的。
闻言,冯茗急急抬头,“沈将军言重了,小的只是想让世子妃帮个小忙。”
沈鄂看了眼顾晟,见他没什么表情,出声问道:“什么忙?”
冯茗直直去看顾晟身后只露个小脑袋瓜的温如璟,眉眼染上了几分无奈,他缓缓道:“我想让世子妃为我未过门的妻子绣一个荷包。”
他这是真的想求温如璟帮忙,不掺杂任何算计的。因为温如璟生辰是至阴的,她可以与顾晟相克,也可以与和她命格相似的人相生。
而玲珑,就是命格至阴的人。但她没有温如璟的好命,温如璟虽是至阴,但活的依旧肆意,而玲珑,自小就泡在药罐子里面,只为了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