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晟不动声色的拂去了长袍上面不知何时落下的灰尘,淡淡问道:“探子怎么说?”
“冯茗身世清白,这么多年来也鲜少离开奉阳城,。倒是与楚大人之女楚玲珑,自小是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只是这两年来,楚家小姐的身子不知怎么的越来越弱,冯茗几乎每日都在为了她奔波,”顿了顿,顾秋三拧紧了眉头继续道:“属下说句不该说的话。”
顾晟斜睨了他一眼,薄唇轻启:“说。”
“冯茗底子太干净了。”
干净到让人怀疑。
“嗤。”顾晟抬手蹭着手上的白玉扳指,“干净还不好么?”
顾秋三低头不语。
“他三年前便跟着太子做事,太子是什么样的人你我心知肚明,冯茗底子干净,”顾晟凤眸微眯,声线清冷,“怕不是他底子干净,而是他清理的手段干净。”
闻言,顾秋三一凛,立马抱拳道:“属下明白了!”
纸包不住火,顾家的探子遍布整个大梁,世子爷若是有心去查,不可能查不到。可是这次任务派发下去以后,没用几天就传回了消息,这说明了什么?
怕是顾家探子里面已经混进了细作,就如同潜入奉阳城的蛮夷细作一样,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混了进来。
能往他身边藏人的,无非就是那几个党派。以太子为首的东宫一行人,还有就是四皇子那一行人了。这帮人,这么多年来,表面上对他阿谀奉承,背地里还不知做了多少偷鸡摸狗的事了。
看来,这波云诡谲的朝堂是该仔细整顿了。之前是他顽疾缠身,每日扑在大理寺查案,对夺谪争宠不屑一顾,现下他身子痊愈了大半,也该和他们刚一刚了,免得他们误以为他顾晟是个软柿子。
以那帮人的性子,定会在他大婚之日或多或少的找些事情,他对那些是无所谓了,但是温如璟,她不一样。
念及此,顾晟眸里闪过一抹狠厉,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起来:
“两日后我大婚的时候,城内或许不会太平,届时,你多带些人护着世子妃安危,若是有人胆敢伤了世子妃一分,不论是谁的人,一律格杀勿论!”
殿下周身的温度刷的降了不知多少度,顾秋三打了个寒战,神色凝重的应了下来:“是!”
希望太子和四皇子那些人能识趣,别轻易来招惹她家殿下,不然的话,没人救得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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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大将军府。
萧时宴穿着一袭黑色短袍,手执一把长剑正在花园里面练功。
他面色凝重,脸上已经覆了一层薄汗。
满花园的花花草草都已经被破坏殆尽,满地都是破碎的花朵,周边候着的小厮都站在假山后面不敢靠近,生怕大将军一个手抖,再把那砍花的长剑挥在自己身上。
这温姑娘要和世子爷成婚了,别人忙不忙他们不知道,单就大将军府的大将军和小侯爷,都快忙疯了。
两人每天都在忙着准备嫁妆,府内仓库里面的宝物都快被搬空了。
小侯爷说了,温姑娘出嫁不是小事,不管是奉了谁的命令,嫁给的又是谁,该为她准备的十里红妆少一箱子都不行。
大将军起初只是冷眼看着,但是不过两天,他就让人把自己这些年来出征打仗赢来的赏赐全都清点了一遍,一样没留的装进了紫檀木箱子里面抬到了小侯爷的院子里。
府里的老人都知道,温姑娘和自家的两个主子关系不一般,但是未曾想到,两个主子居然会为了温姑娘,做到这一步。
大梁国国风开放,对女子条条框框的约束没有几条。所以出嫁的时候,不管抬了多少嫁妆,都是合情合理的。
只是看这两兄弟的架势,是恨不能把全天下的宝贝都赛给温姑娘当嫁妆啊。
萧策一回来府邸,就发现府里面的小厮丫鬟个个都如芒在背似的,就好像有什么洪水猛兽在盯着他们一样。他让萧克问了一通后才知道,原来是萧时宴已经作了一上午了。
他大步走到花园,只见那身姿挺拔的男子手持一把长剑,正上上下下的比划着,长剑所落之处,必是一片狼藉。
萧克有些为难的看了眼接近疯魔的大将军,“侯爷,这……”
“无妨,你带着那些小厮丫鬟先下去吧。”萧策付了扶额,无奈的吩咐道:“记得再清点几次嫁妆,八十八担嫁妆一箱都不能少。”
萧克领命,带着一众小厮丫鬟走了。
偌大的花园里面顷刻只剩下他们兄弟两人。
萧策长叹了一口气。
他就知道,温如璟出嫁,胸口闷堵的人不会只有他一个。他大哥和他,有之过无不及啊。
正出神时候,一把长剑自空中坠落,咣当一声落在了萧策脚边。
他愕然抬头,正好对上了萧时宴那双压抑隐忍的眸子。
“有气就发出来,别在心里憋着,后天还要高高兴兴的送她出嫁。”萧时宴轻声道,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都不自觉的柔了几分。
他的姑娘要出嫁了。
嫁的人虽不是他,但他也真心为她高兴。只要,她开心就好。
若是顾晟胆敢欺负她一分,他定不会去考虑什么君臣之道,也不会去犹豫这犹豫那,必定会亲自为她讨回公道。
萧策低头看着脚边的长剑,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捏紧,而后缓缓弯腰将它捡了起来。
这几日,他总是睡不好觉。
哪怕有楠巧那朵解语花伴在身边,他也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一闭上眼睛,便全都是他和温如璟一起走过来的这十几年光景。
他们两个从牙牙学语到青梅绕竹马,互相扶持着走了十六年了啊。
“啊!”
萧策扯着脖子吼了一声,举着长剑跑进了花园的小树林里面,下手就是毫无章法的乱砍。
他不似萧时宴,武功高强,他只会些三脚猫功夫,还是和温如璟一起学的,所以他挥着长剑砍了没一会儿就已经是大汗淋漓了。
“汪汪汪!”
一阵清脆的狗吠声传来,萧策半弯着腰,长剑抵在地上休息,一侧眸就看见了那只正辛苦的迈着小短腿往这边跑的小奶狗。
“汪汪汪……”
他一边欢快的跑着一边大喇喇的吐着舌头喘气,不过一会儿就跑到了萧时宴身边,围着他来回晃悠尾巴绕圈圈。
看那模样,竟是一副开心的模样。
萧策轻嗤了一声,小破狗还真是随了主人了,嫁人了就有那么开心吗?!
想着,萧策又气呼呼的挥舞起了长剑奋力的砍着娇嫩的花草,他眼尾泛着猩红,砍花的时候自动就代入了那个要拐走温如璟的男人……
小奶狗名为娇娇,是四年前温如璟外出游玩的时候意外捡到的,那时候温夫人犯了风寒,郎中说家里面最好不要养宠物,温孟那爱妻如命的书呆子当即就要送走娇娇。温如璟哪能同意,这小奶狗模样长得娇憨可爱,若是让人给炖了吃了岂不是可惜?
无奈之下,她就将小奶狗送给了萧时宴,让萧时宴好生照顾着。起初,萧时宴是拒绝的,因为那时候他还不敢表现出来对温如璟的感情,但是他没抗住温如璟的死缠烂打,半推半就的将娇娇留在了身边。
后来萧时宴率军出征,也不知道这小奶狗怎么就偷摸的跟着一同去了,这一走就是三年。
蛮夷那边地界不好,整日都是风沙漫天,一到了晚上酷寒难耐。一开始萧时宴都担心小奶狗扛不住,可没想到,它不仅抗住了,还活的好好的。
这次萧时宴回来,它自然也跟着回来了。小奶狗与出征之时唯一的不同就是它变得壮了,也变得凶狠了。
“汪!”小奶狗喜滋滋的来回晃着尾巴,晶亮的眼睛里面似乎藏着什么开心的事儿。
见状,萧时宴缓缓蹲下了身子,将长剑随手扔在一旁,抬手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脑袋,眉眼沉沉:“她要出嫁了,你很开心吗?”
娇娇:?
“她出嫁你为什么要开心?”
萧时宴嗓音变得阴郁,揉着娇娇的手不自觉的加了力道,疼得它小声呜咽了起来。
娇娇:……请干人事!
善待狗子,人人有责!
萧府后院的花园里面,两个疯了一样的男人,硬是花了将近一天的时间,将漂亮精致的花园给毁的一塌糊涂。
日头西沉,浓重的火烧云漫了半片天。
萧府后院花园里面,两人一狗累的摊在遍地狼藉上不愿起来。
萧策翻了个身,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娇娇身上的软毛,忽的来了一句:“哥,你说温如璟她能幸福吗?”
这话一出来,空气静了几分。
萧时宴收回了盯着火烧云的目光,抬手挡住了眼睛,须臾后,闷闷说了句:“或许……会吧。”
“汪~”
——
温如璟懒散躺在铺着绒毯的软榻上,嘴巴一张一合的吃着双绣喂过来的葡萄。
手里拿着一个话本子,看的津津有味,时不时的还要点评两句这个先生写的不够细致。
“啧啧啧……”
又翻了一页浏览完以后,温如璟砸了几下舌。
“怎的了小姐?是这先生又写了什么离经叛道的东西了吗?”双绣眨着一双大眼睛,天真的问道。
虽说翰林学院里面的夫子都说街上卖的话本子都是庸俗之作,但是她家小姐可没少从这上面学知识,还交了她不少呢!
温如璟摇了摇头,将葡萄籽吐到了一边的青花瓷梅花纹盘里面,“倒也不是离经叛道,就是吧,有点儿毁人三观……这书生既然都知道富家小姐是被逼迫的了,为何还要到处败坏她的名声呢?富家小姐除了有点钱啥也不是,家里面逼着她嫁给县令,她能有什么法子拒绝?除了忍辱负重还能说些什么………”
温如璟越说越来气,索性就从头到尾的给双绣讲了这个话本子上面写的故事。
主仆两人一个讲的气愤填膺,一个听得云里雾里,就连外间的支摘窗口跳进来了一个人都不知道。
顾晟本想直接进去内室的,可是听着那小姑娘讲的那么气愤,也就没想去打断她,坐在外间的八仙椅子上上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一边品茶一边听她讲故事。
只是这故事怎么越听越不对劲呢。
县令强娶富家小姐,富家小姐不得不嫁,书生外出读书三年回来发现已是物是人非………
讲到一半,温如璟猛地抬手锤在了桌面上:“真真是气死我了!”
不讲还好,一讲起来了温如璟才发现原来这个话本子竟然这么气人!
也不知道那写书的先生脑子里面是装了多少粪蛋子才能写出这种败坏三观的书来!
见自家小姐气得不行,双绣忙跑着起身要去倒水,只是才刚一掀开外间的帘子,看清楚里面慵懒坐着的人后,她吓的腿都软了。
“世,世子爷!”
正兀自舒着气的温如璟闻言,往外面看了一眼,正好和顾晟对上眼。
温如璟光着脚从榻上下来,看清楚那人以后眼睛刷的瞪大,看向双绣用眼神询问:他什么时候来的?!
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瑟瑟发抖的双绣表示:奴婢也不知道啊!
“你先下去吧。”顾晟慢条斯理的放下茶杯,吩咐着双绣下去。
双绣颤巍巍的看了眼温如璟,那眼神好似在问:我下去行吗小姐?
温如璟无奈挥了挥手。
世子爷发话了,她又怎么能违抗?
双绣三步并两步的跑到门口,才刚要开门,就听金贵的世子爷继续吩咐:“把守好院门,别让除了你以外的人知道我来了。”
双绣回身,低眉顺眼道:“奴婢晓得了。”说完,她便头也不回的开门跑了。
温如璟:………跑的还挺快的。
“方才你的故事没讲完,接着给我讲完。”顾晟用手撑着头,一派淡然的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啊?”
温如璟一时没反应过来,呆愣的歪了歪头。
顾晟抿了抿唇,起身大步走到温如璟身边,长臂一揽就将她捞到了怀里。
她身子又软又小,顾晟最爱搂着她坐。
“我让你把刚才的故事讲完。”顾晟抱着她坐在软榻上,视线一瞥看到了那小盘子里面装着的葡萄籽,极其自然的伸手将果盘端了过来,从里面拿了一颗葡萄剥皮送到她嘴边。
态度不送拒绝:“张嘴。”
温如璟脑袋往后退躲着那颗葡萄,“不用了不用了……”
她可受不起世子爷亲自喂。
顾晟一手扣住她后脑勺,不让她再动,语气强硬且霸道:“我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