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看见这里写着“暂停营业”么?回去吧。”方囿站在门口淡淡地说。
正欲转身关门,却被门外的人伸手拦下。
“我不是来买东西的。”相林一手扒着门,冷冷地说。
“那你来干嘛的?”方囿本不想却又不得不回他的话,因为那扇门现在被相林拉着根本关不上。
“我找沈四一。”
方囿微微一怔,随即说道:“你走吧,他现在不方便不见客。”
“我要见他,跟他说,我叫相林。”
“你这人怎么回事儿,我说了他不见任何人就是不见任何人,管你叫“香林”还是“臭林”,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方囿略有愠色,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拉门,却始终无果,没了耐心,大喊:“你把手松开!”
相林这时才隐约意识到,面前这个陌生的女人,以及沈四一的避而不见,似乎都十分异常。
相林看着满头大汗的方囿,问:“沈四一到底怎么了?”
方囿并不清楚面前这个男子的来路,所以也不便将现在的情况过多地披露,只是假装若无其事地说:“没怎么……你还是走吧······”
相林手劲比方才大了一倍,将方囿死死守住的门逐渐拉开了缝,稍一用力,竟然将门卸了下来。
相林:……(其实我也不想,没想到这个门这么不结实……)
按着沈四一的财迷性子,要是知道了他这斥巨资找寿城最资深的木匠专门订制的千年古树门被人拆了下来,说不定真的会从床上一下跳起来。
“滚。”沈云楼及时出现,成了方囿有力的后盾,挡在相林的面前,不让他进去。
相林并不理会沈云楼,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心里盘算着到底要不要打一架再进去。顾虑到沈四一,他最终没有动手。
“我说了我要见沈四一。”
“你是觉得害得他还不够多吗!奉劝你一句,要是再不滚,别怪我不客气!”沈云楼的声音像是一把利剑,直冲冲地朝相林刺过去。
相林听出了沈云楼的话外之音,心下不由一阵紧张:“沈四一到底怎么了?”
方囿也从沈云楼的话里听到了“害他”这个字眼,便差不多能够推知平日里一向稳重小心的沈四一,为何这次会遭人暗算。心里一阵发痒。
“他快死了。”方囿语气淡漠,没有任何感情。
他快、死了……
相林仿佛被一支极速而来的箭矢射穿了心脏,一瞬间胸口便喷涌而出难以抑制的热流,从四肢向大脑,分分秒秒流过一阵强电流,让他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只是怔怔地望着方囿。
有一瞬间,他竟然也想去死。
“我要进去看他。”过了许久,相林方才愣愣地开口。
他的脑中一片空白,手脚的动作也已经变得不受自我意识的控制,他甚至并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蛮横地“撞”开了守在门口的方囿和沈四一,也不记得到底自己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姿态跌跌撞撞走进了沈四一的房间。
然而眼底那一抹始终悬而未决的眼泪,却在目光对上沈四一的那一刻,瞬间化作不可抵挡的一阵浪涌,席卷而来,裹挟着不知是悔恨还是绝望的一阵心痛,翻云覆雨,滴水石穿。
僵硬地,那一滴浑浊且滚烫的眼泪,如同一块磐石,沉重地砸向自己的手背。
他似乎,已经很多年没有流过眼泪了。
无论怎样的绝望和心碎,他已麻木,只是内心隐隐的抽痛,始终无法抑止。
他并不清楚此时此刻的自己心里到底想了些什么,或许想了很多,又或许什么都没想,可他心尖上最难挡的一抹忧伤却是,如果沈四一死了,那么他也便没有了机会向沈四一说出潜藏在心底的那些话。
所以这件事绝不可以就此结束,那所有的孤勇和偏执,都一定要有一个结果。
他望着静然躺在床上的沈四一,心里有一块地方突然松软下来,而后变成流沙一样的细流,汩汩滔滔,倾泄出来。
“你告诉我,他怎么了?”相林问沈云松。
沈云松守在一旁,望着情况十分悲观的沈四一,漠然不知所以,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旁边的相林,气若游丝,说:“方姐姐说,师傅中了巫毒,此毒的毒性极深,又加上之前受了伤身体虚弱,所以导致毒性攻心,郁结于中,无法排解,师傅失去了意识,寒毒就没法儿从体内逼出,只能……”
沈云松一脸死相,像个机械,双目无神,嘴里不自觉地向外蹦着字句。
这间屋子里只有他对相林没什么恶意,并不只是因为他不清楚沈四一原先是为了救相林而身受重伤,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清楚地明白,相林是师傅肯放在心尖上珍视的人。
相林静静地听着,心里一阵生生的悸动,愤恨一般地咬着嘴角,攥紧了拳头,仿佛若有所思。
他转身定定地望着沈云松,说:“你放心,会有办法的。”
“还有什么办法呢······连天底下医术最高的巫医都说无药可救,我真的好想代替师傅去死……”沈云松双目无神,已经彻底没了精神。
墙上的挂钟早些年头就停了,摆针一直停在四点一刻,悠然如山水江南里的一抹矢车菊,怪异且美丽,那是沈四一特意转到的位置。挂钟外表平平无奇,可沈四一却极为珍视,像是什么具有特殊意义的物件儿。
“嗒——嘀嗒——”
摆钟的挂针忽然开始转动,像是忽然间中了什么邪,令人不寒而栗。
“赋旧思之新源,驱内里之外物,着须弥之重坚,是为死灵。”沈云松怔怔地低声反复念着这几句,黝黑的双眸早就失去了光彩,像是两颗污墨一般的葡萄籽,在大且圆的眼白里溜溜地转。
他是宿邙族的后人,无论有没有受过正统的族内教育,在见到死灵石的那一刻,一定会不自觉地说出这些字来。这是凝结在他血脉里的东西。
世代守护着的东西,即使从来没有见过,也有着冥冥中解不开的吸引力。
那颗只有心脏一半大小的石头在相林的手中散着幽幽的墨绿光彩,与他纤细却冷白的肤色相应,平白生出一种幽深晦暗的美感,石头上那些隐隐若现的纹理,也好似一根根细小的藤蔓一般,纠缠错杂,尽显荒芜。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沈云楼带着很强的攻击性,冷冷地说。方才恍惚间被相林拍的那两巴掌,现在还是阵阵麻木,衣领下还浮着飘渺的红印子。
他并没有想到相林的手劲儿会这么大,以至于在被拍得那一刻,恍然有种天崩地裂的错乱感。
相林没有说话,沈云松却做了回答:“是死灵石。”
沈云楼身躯一震,惶然无措。
相林走到方囿的面前,将手上的死灵石摊开放在掌心,递到方囿的面前,说:“这个或许有用,试试吧。”
方囿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死死盯着相林手里的死灵石,像是古董鉴定专家一般,考究地仔细瞧着。
“相传死灵石失传已久,堕入尘世消亡,就连世代守护死灵石的宿邙族人都已经覆灭,又怎么会出现在你这里?”
相林当然还是那句话:“我无可奉告。”
方囿便也绝口不再追究下去,毕竟当务之急是赶紧拿了这块石头去救沈四一,其他的,她顾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