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四一就纳了闷了，怎么会有人不要命了三天两头往寿山跑。敢情也不想活了送人头也不是这么个送法儿。
紧赶慢赶到了寿山，正赶上相林被一群小巫妖给围攻，明明是来救人的，可沈四一忽然一时兴起，悄咪咪躲到了一旁的角落里，眼睁睁看着这场精妙绝伦的“好戏”，甚至想嗑点瓜子。
正好也借此机会摸一摸相林的底。
他心里打好的如意算盘是——先看一会儿，然后在最危急的关头挺身而出，最后来个英雄救美——齐活儿！
可惜天不遂人愿，相林比他想象中要厉害许多，甚至是厉害得“过分”。
以一敌十，不在话下。
顷刻之间，相林“咔嚓咔嚓”一顿猛如虎的操作，分分钟解决掉了数十个小巫妖，他径直走向某处，躬身捡起地上的一个小瓶子。
莹润晶亮的白玉瓶子，小巧精致，被他紧紧握在手中，是上次他险些摔倒时跌落在这里的。
沈四一面色凝重，感觉自己的“英雄救美”已然无望。
这货居然这么强？！
沈四一悠悠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身板，猛地咽了一下口水。
电光火石之间，他连今后的“幸”福生活都想好了。
“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不要命了私自闯进这里。”北风呼啸，空气中传来一阵幽幽的狂笑声，不禁令人毛骨悚然。
沈四一环顾四周，不自觉打了一个寒颤。
全寿城的巫妖，就属寿山的巫妖最会装神弄鬼。
相林回头望去，只见一个人形的巫妖伫立在寒风中，身上的长袍在风中浮动，尤然生出一种拍电影的错觉。
生平最受不了这种明面上装B的“俗人”，沈四一暗暗白了一眼，稍微运作灵力，改变了风向。
方才在半空翻飞的长袍在风中凌乱，忽然纠缠在一起，紧接着极速上翻，一股脑儿全盖在了那个巫妖的头上。
某妖自导自演的帅气出场最终惨淡落幕。
巫妖十分尴尬地将袍子从头上翻下来，刚才的气焰瞬间弱了一半，很是狼狈。
相林轻声哼笑了一声，这一举动彻底惹恼了巫妖。
“今天遇见我就算你倒霉，”巫妖气急败坏，一步一步向相林慢慢踱步，草丛中发出阵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随着他尖锐的声音起伏波动，“算起来，我已经一百多年没见过活人了，今儿个可要好好活动活动。”
相林无动于衷，置若罔闻。
不为所动，假装没看见，是对他最好的还击。
巫妖稍顿，咬紧了后槽牙仔细打量了相林一番，忽然猖狂地笑了一声，“怪不得这么横，原来就不是个人，哈哈······我看你好歹也算是半个巫妖，给你个机会，现在跪下求饶，我可以考虑饶过你。”
“要杀要剐，随便，少废话。”相林眼神呆滞，连一个正眼都不肯给他。
生和死对他来说并没有多大的差别，人死了遁入轮回，妖死了灰飞烟灭，他一个半妖，既不入轮回，也无法消散，不过是这世间又多了一条游荡的孤魂野鬼，与他现在的样子，并没有多大的差别。
他总是一个人生活，独来独往，也从来没有朋友，像他这样个别特殊的物种，或许注定了生来孤独。
可在这弥弥之际他闭上眼睛，面前忽然又出现了那个熟悉的影子，梳着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纤弱的手腕在空空挥挥摇摇，像是招手唤他过去，又像是摆手叫他不要过来。
“妈妈，我好想你。”
“小林，小林······”女人轻轻唤着，尽管五官在黑暗中变得模糊不清，可声音却清晰可闻。
相林试着向前走去，可每走一步，女人的身影便后退十步，越追越远，最终看不见。
“妈妈！不要离开我······”相林声嘶力竭地吼着，企图挽留些什么，他伸手向前探去，前方是无止境的黑暗与痛苦。
“小林，妈妈不能陪你了，答应我，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声音渐弱，随风消散。
要······活下去······
可是这世间，哪还有值得让他好好活下去的事物。
相林仰起头，任凭豆大的雨滴啪嗒啪嗒落在自己的脸上，雨水来势汹汹，一阵疼痛感快速袭来，麻痹了他的神经。
又下雨了。
······
“咳，”一阵短暂而急促的咳嗽声传来，伴随着轰然倒地的一声巨响，相林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身处险境，眼下还有个大麻烦要解决。
然而待他转身看去，巫妖的面前，不知何时竟站了一个人。
高高瘦瘦的身形，在骤雨中显得格外瘦弱，脖颈以上被深深埋在伞中，却透着不容小觑的强大气场。
相林一时恍若隔世，怔怔地看着撑伞伫立在雨中的那个人，与初次相见时，不甚相似。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他记得，他叫沈四一。
寥寥几笔，是他的名字，勾勒出他额前细碎的线条，像一块尖锐的玻璃，生硬地敲碎了他心里的某一处地方，随之，有些细小的像是沙子一般的东西倾泻了出来。
那究竟是什么他并不知道，许多年后，当他再回忆起的时候，才如梦初醒，知道了这叫喜欢。
而他用了最笨拙的方式，去做出回应。
“你为什么在这里？”相林脚步极轻，慢慢走到沈四一跟前，缓缓地吐出了几个字，语气相比上次在医院里，要平和许多。
沈四一冷不丁被吓了一跳，身体跟着向后倾了一下，有意往相林怀里凑，谁知差点儿扑了个空。
“那你为什么在这里？”沈四一反问。
“跟你没有关系。”相林的口气很是生硬，依旧带着距离感。
独居惯了，人情世故几乎一点儿都不懂，就连说话也一直是直来直往。
他只是不想让沈四一知道太多，却无意之间划开一道沟壑，填上了自己的孤寂和辽阔。
外表冷漠，实则是他不懂如何与人相处。
很多时候，装酷耍帅，其实都是言不由衷。
“可我为什么在这里，跟你有关系。”沈四一邪魅一笑，带了些宠溺，“你能不能答应我件事儿，下次别再来这里了，你再多来几次，我命都快没了。”
“什么意思？”相林微微一怔，有些不明所以。
沈四一苦笑一声，直勾勾向后倒了过去，幸而相林反应够快，及时接住了他。
“你怎么了？”相林揽着沈四一，神情很是焦急，同样也很局促，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沈四一眼皮微睁，脸色变得十分惨白，伸手攥住相林的衣袖，低声说了句：“快走。”
随之一团污浊的血气瞬间蔓延到相林的鼻腔，有一种微微的腐臭味道，他瞬间明了。
这是巫妖的气味，血色暗红，液态浑浊，气味腐臭。
就在他发呆出神的那一会儿时间里，沈四一出手与巫妖大战三百回合，由于灵力亏损，最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沈四一意识逐渐模糊，望着眼前渐渐糊成一团的脸，用尽了全身力气，说：“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这种时候，不是先关心自己性命，反而念念不忘相林的姓名，能把谈情说爱演绎得这么生死动荡的，大概也只有沈四一一个人。
相林心头一震，有些错乱，怔怔地说：“我叫相林。”
上次距离太远听不清楚，这次好不容易抓住机会近在咫尺，可他没能等到相林开口，脑袋一沉，失去意识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