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把脑袋埋在厚厚的书籍后面，略微低着头，心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这种程度的震惊不亚于灵魂出窍。
江夜这是疯了么？到底是他疯了还是自己疯了，居然会在他的语言下迷失自我。
他到底想干嘛，为什么会说那句话，楚辞脸颊发烫。
他把自己当成什么了，他有什么理由，有什么理由……
“操！”楚辞心里的疑问快要溢出嗓子眼了，两个男的，这完全不符合逻辑啊。
他们两个不是应该出去打一架么，为什么江夜不动手，对啊，他拦住自己不就是这意思么，他在他值日的时候迟到，扰乱自习秩序，以江夜的性格这些“罪责”足够了，为什么不动手。
他猛灌了一气儿矿泉水，僵硬地搓了搓脸，耳尖的那一抹红迟迟不肯褪下去，心里很烧，像是直接升起了一把火，越燃越旺。
凳子往旁边移动的时候哗啦出刺耳的声响，楚辞皱皱眉，站起来把桌子连同厚厚的书本一起扛起来，整个桌子往左移过去二十公分，然后和前面的人对齐。
季青临听着身后的动静脊背微微挺直，他直起身子的时候并不像之前那样佝偻，虽然清瘦，但有宽厚的骨架撑着，倒也并不苍白。
楚辞挪过去之后身子半趴下来，半边脸紧贴在冰凉的桌面上，视线停留在后门的那扇玻璃窗处，保持着一个姿势，企图等自己静下来。
早自习已经下了，教室里有三三两两的说话声，还有坐在位置上吃早饭的，不过大部分人都出去活动了，上厕所或是买水。
江夜从出去后就迟迟不见他的身影，不知道去了哪里，楚辞的眼皮不安地跳了两下，并不想那么快见到他。
倒不是说害怕什么，就是江夜脱口而出对他说的那句“你乖一点”不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怎么想都有些暧昧，更像男人对女人撒娇后的包容，用在楚辞身上有些不清不楚，所以他才会反应那么大。
哪怕江夜当时的语气稍微凶一点，他也不至于落荒而逃。
不怪他多想，那种气氛真的太不对劲了，他一想到“江夜”这两个字就能感觉到他当时离得近了吐出的气息，缭绕地喷洒在耳边，温温热热的，就好像他又朝自己吐了一遍。
楚辞的耳朵又开始红了。
宿舍楼和操场之间是两米高的铁栅栏，用来隔开距离的，防止有学生课间溜出去小卖部买零食，一般在上课的情况下都是锁着的，除非是大课间，只有大课间的时候保卫科才会开锁。
学校小卖部。
老板身子靠在收银台的角落，双腿自然地翘起，手里拿着手机，眼睛却时不时地往那个方向飘过去。
小卖部的格局不大，两排货架间站了一个人，少年身形高瘦，穿着白底领边的蓝色校服，帽子扣在栗色头发上，帽沿压得很低，背对着收银台，露出半边侧脸。
他进来的时候正赶上下早自习，店内时不时有人进出，老板没当回事，冲着他的样貌老板也只是稍微留了一分心。
青春期的男孩子发育都还没完全，像他这样的并不多见，这样的人把校服一脱随便往那一站就是一帧不用修图的网照，干净，低调，帅得很自然。
本来以为这个人会像大多数学生一样只是趁着休息的一两分钟溜出来买个水，没想到这一过就是一刻钟，而且看他的样子还没打算现在就走，老板不能催，于是每隔几秒眼神拐着弯地落到他身上一次。
就这么看了一小会儿，他才有些动作。
江夜眉心微蹙，顶着身后的视线有些许不耐，垂在身侧的手指弯了弯，最后忍住了。
就当没看见吧，反正他现在不能出去。上课时间不能在校园里瞎晃悠，他又不想自己一进班级楚辞就逃，所以才暂时把自己搁在这里。
想到这里江夜有些烦躁，怎么就没克制住呢，那一瞬间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到嘴边的话怎么会变成了那么一句。
身为班长和同桌，虽然每次在上课的时间捉到楚辞发呆、打游戏，吃东西的时候都想来这么一句，可是他想跟他说出口完全是两码事，何况他有什么立场让他乖一点，兄弟？朋友？同学？
扯蛋。
看到进门时楚辞那毫不在乎甚至嚣张跋扈的气焰，江夜想到的第一个念头不是要怎么把他的气焰掐灭，而是会在心里问为什么楚辞看起来那么生气，发生什么事了。
楚辞不是一个没事找事的人，相反，在面对江夜的时候还很有礼貌，知进退，也会为了一顿外卖而感谢，颇为仗义，有恩报恩。
所以今天江夜值日的时候楚辞那浑身溢出的暴躁抑郁气息才会让他觉得不正常，联想到昨天在双井镇的事，江夜隐隐有了眉目。
他不由得去相信那其中的一分原因是因为自己一言不发地走了，没给楚辞询问的机会。
可他后来不是也没追上来么，江夜不知道要怎么说，当时的情景他是有些生气的，不论是因为匡超还是因为楚辞意外的一句“你怎么来了？”，都是他所不想看到和听到的。
匡超为什么穿着他的衣服，两人从下午到第二天早晨到底干了什么才会不回他消息，以及，楚辞那看到他的第一瞬间的惊讶反应，都让江夜皱眉。
他离开很正常，但是楚辞不拦住他问原因就很让人不舒服。
他生气，是因为他在意。
可是楚辞又有什么理由呢，仅仅因为他的离开？
江夜眼睛闪动一下，视线从货架上的“绝味鸭脖”处离开，他先是转了个身，而后动作一顿，回过头在货架上看了两秒，拿了五六根酱香味的鸭脖，这才迈开步子缓步走到收银台。
老板看人过来立马放下掩耳盗铃遮挡视线的手机，一下子站起来，怎么看都有些许热情：“还要别的不？水要不要？糖呢？”
老板指着收银台旁边的小架子挨个儿推销，江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最后还是动了动嘴：“拿一瓶……养乐多。”
“好嘞，一共三十。”
江夜调出手机扫了码。
“慢走。”老板目送人离开。
江夜绕过宿舍楼在铁栅栏处停下脚步，门锁了，他把手里的塑料袋子挂在铁环上，往后倒退半步，双臂用力，轻轻一攀，不费什么力地跃了过去。
跳下的同时铁栅栏因为强大的压力而向一边倾，发出哐当一声，锁晃动了两下。
江夜拍拍手，从铁环上取下塑料袋提在手里，往教学楼走去。
上午第二节下课，二楼的长廊上围了很多外出放风的学生，他们把玻璃窗打开，伸出半个脑袋透气，处在上午的二分之一，说饿也不饿，离早自习结束已经过去了快两个小时，倒也不是很困，就是单纯的无聊，这是大多数人都会有的感受，A班学生也不例外。
楚辞从桌子上抬起头，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然后坐直身体，往嘴里灌了几口水。这一觉睡得时间有些长，睁开眼的时候神情有些许迷糊，他习惯性地转过头向右看去，发现位子上空了一个人。
楚辞愣了愣，脑袋里断片的记忆像潮水般涌来，有些烦，楚辞嘴里发出一个单音节，然后站起来走出了教室。
一路经过五班和六班，走到长廊的另一头，在拐角处停了下来，楚辞脚步一转，进了楼梯口右边的厕所。
二楼的厕所比一楼的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有单独的洗手池和放拖把、厕纸的杂物间，每个坑位都用一扇门隔开，挺注意隐私的。不像一楼那样，光溜溜的地板上一排过去全是蹲坑，屁股蛋子露在外面，虽说都是男生，但都是青春期正发育的时候，未免有些尴尬。
楚辞进去的时候里面没什么人，他解决完生理需求后洗了个手从厕所里出来，刚一出来就从拐角处碰到了从楼梯口上来的匡超。
他下意识走过去，正巧匡超抬头：“嘿，巧了，我上厕所。”
“来二楼上？”楚辞挑眉。
匡超抱怨道：“一楼那厕所什么破条件，这不早上的时候水管炸开了，正修呢，我寻思着排队等着还不如来二楼，憋得鸡儿都不好使了。”匡超开了个黄腔。
楚辞瘪瘪嘴，“赶紧去，小心不举。”
匡超在厕所酣畅淋漓了一番，杵在走廊上跟楚辞待了一会，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话，最后提到了昨天的事。
“你昨天追着学神，他怎么说的？”
“追个屁，有什么好追的。”
“那你跑什么，看你那紧张劲儿还以为是媳妇跟人跑了。”匡超开玩笑。
楚辞反应激烈，给了他一肘子：“你他妈会不会说话？会不会？他本来就是给我送书的，走了不是很正常？又不是我请他来的！管我什么事！”
匡超连连往后退，楚辞是干什么的，一胳膊肘子落在他身上不青也得脱层皮。
“行，我不会说话，你别动手，”匡超龇牙咧嘴地笑：“都说你难惹，我怎么觉得你们班江大学神更不好相处呢，就昨天他看我那眼神，乖乖，真他妈吓人！”
匡超回忆了一下，楚辞动作一顿：“他什么时候看你了，我怎么不知道？”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俩站在一起的时候，就从阁楼上下来的一瞬间，老子浑身一个寒颤，后来我朝旁边挪了几步，他就没有再看我了。”匡超不解。
楚辞听到这话皱皱眉，心里隐隐冒出一个疑问，莫非……
难道江夜生气是因为这个？
他跟匡超有仇么。
“你没惹他吧，没起过冲突？”楚辞问。
匡超一愣，随即道：“八竿子打不着怎么会起冲突，他跟咱们不是一类人。”
楚辞不是很赞成后半句话，他停了几秒，冷不丁冒出一句：“谁说江夜跟我不是一类人，除了学习比我好，我有什么地方很差劲吗？”
匡超一抓脑袋：“我说的不是这意思，我是指各个方面，就是……哎呀！”
上课铃响了，匡超后半句话的解释咽回了肚子里，他一拍脑袋：“我走了，下次再跟你细说。”
他一转身迎面而来碰到一个人，匡超脚步一顿，“啊”了一声然后飞快地下了楼。
楚辞蓦地回头，跟江夜视线相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