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给他发消息的时候江夜正在洗澡,蓬头上的水雾顺着褐色的发丝滴落下来,江夜微微眯着眼睛,伸出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搁在洗手池边上的手机连续振动了两声,他随手扯了一张长条毛巾搭在身上,腾出一只手拿起来看了两眼。
CC:学神你到家了吗?
CC:今天谢谢你的清蒸鲈鱼,味道不错,下次我请你。周末愉快,星期一见!
看起来心情不错,江夜勾唇。
浴室的灯熄了,江夜身上裹着长条毛巾从里面出来,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是正抽条,看起来高廋,实则并不弱,裸露在外面的肌肉很结实,线条匀称,肌理分明。
毛巾斜斜地,半搭着腰腹,他掀起一角揉了揉还在滴水的发梢。
接连两条消息发出去没有得到及时的回应,楚辞忍不住眼睛盯着屏幕,有些许着急,江夜会不会已经睡了?
还是说他没到家,遇见坏人了?
脑袋里面闪现出无数种可能,他犹豫了一下,几秒钟后发起了语音通话。
江夜打字的手顿了一下。
“喂?”一个略微低沉的声音响起,隔着手机,穿过耳膜清晰可见,莫明有种吸引力。
楚辞伸出一根手指掏掏耳朵,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江夜?”
“嗯,你说。”
拿着手机的人语言有些打结:“……你回去了吗,我看你没回我消息,我才,才问一下。”
江夜拿着手机身子半靠在窗台前,外面的天色漆黑一片,微风下树的影子模糊成一条线,他的声音放低了几分,脸上的轻柔凝结在了眼底:“刚才在洗澡,你发的,我知道。”
洗澡,楚辞脑海里浮动出一个模糊的画面,江夜说完这句楚辞突然间感到有些燥热,他一手拿着电话跨越半个床头捞到了空调遥控器,滴滴摁了几下,把温度调低了几度。
江夜听着那边的动静没有说话。
楚辞把遥控器一扔,抱怨似的嘟囔了一句:“今晚好热啊,一点风都没有。”
江夜站在窗户边,把窗纱稍微拉开一点,对着月色不清不楚地应了一声。
电话很久没声,楚辞坐在床边脑子这会儿反应奇慢,实在是找不出什么话来说,他问一句江夜答一句,几句话过后他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通语音电话本来打得就有些唐突,还没挑对时间。
两边都静默无声,楚辞有些烦躁地抓抓头发,脸色不怎么好。
就在他以为快要断线的时候江夜出声:“早点休息。”
语音通话结束。
“……”
没过一秒钟微信消息栏蹦出几个字:晚安。
楚辞盯着屏幕,脸色有些微妙。
也许是上了一天的课有些累了,江夜发完这两个字楚辞把手机一扔,往床上一躺,没过多久就睡了。
一觉睡到了上午十点,醒来的时候眼皮还有些沉。
在床上滚了几圈,等眼睛适应了光亮后他睁开眼,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
连续一个星期都掐着点起床,身体短暂地形成了一个生物钟,迟来的周六打破了这个生物钟,身体的困倦也就席卷而来。
最终理智还是战胜了身体本能,因为答应了二叔要回双井镇,楚辞伸了个懒腰套上一条运动裤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
几天前的那一场轰轰烈烈的大雨浇灭了伴随着立秋而来的剩余一点炙热,近几日的天气虽然晴朗但微风不燥,正是舒爽。
楚辞抽出一张纸抹去了嘴角的牙膏沫,然后揉成一团顺势扔进了门口的垃圾桶。
遮得严严实实的窗帘被扒拉开来,楚辞眯了眯眼,今天还行,不太热。
他往身上套上了一件浅灰色的短袖外套,领口大开,大喇喇地露出里面的白色背心。
一边拎着房门钥匙一边往楼下走。
不紧不慢地穿过后街,嘴里叼着一袋豆浆双手插兜往公交站牌那儿靠。
六十六路公交站牌处人依旧很多,这条路线搁天水市是最长的,师傅绕完一圈回来起码要两个半小时。
楚辞早有准备,从兜里拿出刚买的一盒凝胶型糖果,倒出一颗含在嘴里。
酸软的糖果刺激着舌头,没多久便口齿生津,楚辞含在嘴里牙齿一碰很快就咬碎了。
车内正语音播报,机器声音念了长长的一串,规矩得没有起伏,平仄分明,字正腔圆,听起来反倒显得不那么刻意。
车内乘客很满,越往后走人越多,他眼瞅了一圈,干脆杵在后门的位置站着。
公交车每过一站就报站,开门,再关门,伴随着司机师傅偶尔那粗犷的一嗓子简直把耳边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分贝。
楚辞一手握着头顶的扶手,另一只手插进兜里,眼睛没趣地看向车窗外。
挤满了乘客的车厢时不时晃动一下,绕过三十六中外面的这条街往市郊外开去,就这么站了六七站的样子车内的人才下去了不到五分之一。
楚辞换了个姿势身体往旁边挪动了一下,头抵着自己握着扶手的那条胳膊,无聊地瞅着快速往后移动的行人。
突然间一个黑影略过,熟悉的背影,熟悉的发色,手里拎着一袋东西往马路中间的白线处走去,楚辞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睛。
那个人,不是江夜还是谁。
“XX站到了,需要下车的乘客请从后门下车。”
车内突然响起的一声语音播报突兀地拉回了楚辞紧跟着那人的目光。
他揉了一下眼睛,可以肯定刚才那个人百分百就是江夜。
“XX站!”楚辞对着站牌小声念叨了一句。
江夜怎么会在这里,这个地方跟去学校的路线完全相反,自然也跟通往楚辞家那条街的方向完全相反。
他没记错的话昨晚江夜回家是跟他顺路的,没道理一大早出现在这儿。
何况他家那地儿超市餐馆一条街,买东西不用费力再去别处了。
楚辞有些想不明白。
“请上车的乘客往后门走,下一站XX站,树新风,争做新青年……”
公交车缓缓开动,语音播报再一次响了起来。
刚才马路白线的位置已经没有了江夜的身影,像是凭空消失似的,楚辞收回视线找了个空位靠窗坐下。
为什么呢?
又过了小半天公交车绕过一条长街从街尾出来稳稳地停在了巷口,最后“蹭”地一声熄了火。
车门打开,楚辞跳了下去。
周围的街道很明显比市中心热闹许多,买菜、做工,吃早饭的人不少,打破了清晨的平静,热热闹闹的,平添了几分烟火气。
楚辞拿着手机穿过街上的人群给二叔敲了个电话:“……最多再过三分钟你就能见到我了,那是,你一说想我了我就来了,”
“小伙子麻烦让一让,新鲜大辣椒哎——”
“你要多少斤,青的红的一个价!”
楚辞身子往路边上靠了靠,给大妈腾地方:“别不好意思,就是想我了,你不说我也知道,”他一手举着电话贴着耳朵转身拐进了一个小超市,抽出两个塑料袋往蔬菜区走去,一边往里装土豆一边说:“行了你别忙活,中午我做饭,嗯,正买着呢,行。”
他说完挂了电话,把手机装进口袋,转头对老板说:“有西红柿么?”
“有的有的,你要多少?”
楚辞想了想,伸出四根手指头:“四个就好。”
老板眉眼一笑:“好嘞,我进去给你装新鲜的。”
楚辞左手拎着两个塑料袋往农贸市场走,买了一斤新鲜的牛腩和羊肉,走的时候“顺了”一颗大蒜。
“楚辞回来啦?”醉风情面馆的老板娘正往外面倒水。
“嗯。”
开在二叔斜对门的那家生鲜超市的大爷拎着一份面条,一抬眼看到了楚辞:“呦!楚辞。”
“王叔。”他点点头。
“楚老二你家楚辞来了!”他热情地对着马路对面喊了一嗓子,很快里面走出来一个人,楚老二拿着一把蒲扇,踢着凉拖,回了对面一句:“老王,就属你眼尖。”
“嘿,可不是嘛。”
“走,进屋。”楚老二从他手里接过东西亲切地揽过楚辞的肩膀把人带进店里。
楚辞一屁股坐在收银台处,把浅灰色外套扔在一边,拿出一份旧报纸折叠了两下给自己扇风。
楚老二拨开塑料袋看了看:“中午吃土豆牛腩和番茄羊肉汤?有口福了,还是你会买东西,”他说完往里面走:“我把东西放冰箱里,你来做。”
楚辞从收银台上跳下来:“没问题。”
“别毛毛躁躁的。”楚老二念叨了一句。
楚辞笑笑,弯腰反手打开了里面的抽屉:“我给你对对账。”这是检查二叔有没有每天营业,以及营业额盈亏的最简单直接有效的方式。
“行行行,你对吧对吧,我可是听你的话每天都开着店的,不过是生意不太好,赚得不多就是了。”楚老二的眼神有些闪躲。
楚辞不吃他这一套,该检查还是检查,他二叔什么样他心里最清楚。
楚辞翻看着账本很快就发现了问题,八月三十号和九月一号这两天的营业额为零,九月五号的营业额为二十。
他把账本摊开放到楚老二面前:“你自己说,是不是我刚走你就偷懒了?老实回答,嗯?”
楚老二一脸苦闷:“真不是,你说的这三天我都是开着店的,可能是天气原因顾客变少了。”
“是吗?”楚辞露出一口白牙,随即正色道:“要都是因为天气原因,晴天太热,下雨天路不好走,工作日上班,周末在家,那你这岂不是不要倒闭了?”他往前走了一步:“二叔,你这是日用零售店不是服装店火锅店,你觉得我会信?”
楚老二的脸胀得通红:“瞒不过你,我就直说了吧,前几天跟隔壁你王叔打牌来着,连输了好几次,就想着能不能挣回来……”
“……”“结果你就把店都忘了?”楚辞彻底没脾气了。
楚老二自知理亏老老实实闭口不说话,人老了不就图个乐子,钱财乃身外之物,挣那么多干什么,够用就行。
当然,这话他只能在心里想想,自是不敢当着楚辞的面说出口的,不然他定又说他懒。
“你就是懒。”楚辞看着二叔,忍不住说道。
楚老二面上一噎,不自然地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