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当初说要挑选去往西陵的皇家之女，我便知道，那肯定是我了。”千雪羽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坛女儿红，寻来三个杯子，连带着给碧玉也倒了一杯。
“我是自愿的。”千雪羽笑着说“我知道只能是我，也肯定是我，但是我若去找母后求情，不是没有转圜的可能。”
“母后？”夜璃看着她。
“父皇和我说了我们俩的身份。”
夜璃震惊的看着她。
“阿璃的父母寻过我，那都是很好的人，可是我不是他们的女儿就是不是，所以我没要他们的礼物。”
她还不知道帝华长公主从始至终就知道自己的女儿是谁。
不过即便是以为那对夫妻误会了，即便知道如果冒认自己的身份会有多大的助力，她还是没有承认。
千雪羽啊，永远都是这样的一个人。
要强的要死，固执的让人心烦。
“阿璃是个有大本事的人，偏偏不是我们北辰真正的长公主，若是让你知道了，以阿璃的性格，怕是更愿意去畅意江湖。”
夜璃垂眸。
诚然，确实是这样的。
若不是当初对千雪羽的愧疚，与她的承诺与盟约，她不至于此。
“我是北辰的公主，无论我的母后做了什么，我身体流淌着的是北辰皇室的血，我要为北辰留下你，所以，当初那一次选拔，是我故意的，阿璃，你从来不曾欠了我什么，即便是你想要去，我也不会同意，所以会被送出来的，还会是我！”
还有因为先皇对帝华长公主的愧疚，对太后的厌弃，对夜璃能力的认可与欣赏，夜璃绝不会被送走！
“除了我以外的别人，那些人我都不放心！”千雪羽喝了一口酒，轻笑“前半辈子我活在锦衣玉食中，得了皇家的恩宠与权势，后半辈子我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其他郡主也不是不行，但是她们来，不会让你愧疚，不会让你立下对北辰永远效忠的誓言。”
她才是北辰真正的长公主，将一生的希望都寄在了北辰。
就算是被北辰远送他乡，也依旧在用最后一点筹码——夜璃对她的愧疚为北辰做嫁衣。
夜璃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还是该想些什么。
“阿璃，你从来不曾欠了我的，是我算计了你。”
算计着她的愧疚，让她一辈子都和北辰牵在了一起。
夜璃喝了一口酒。
活了两辈子，第一次被人算计成这样，她都没法去怪那个人。
怪不得……
怪不得千雪羽这样要强的人，当初怎么就那么认了命……
她早该想到这不是她的风格。
只是当初的愧疚太浓，让她忽略了这些。
又或许……
是她不愿被送出来，不愿意这样就沦为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所以甘愿被算计了，因此到了这个地步，她居然一点怪责的心思都生不出来。
“明日我写封信给你，你带给母后吧。”千雪羽将那杯酒喝完了，道“她也该清醒了。”
能够护住北辰江山，真正让北辰一统的，是夜璃！
一天到晚想着自己的利益……自己的恩恩怨怨……
哪里是一国太后的样子？
“你就不恨吗？”
明明合盖是一国公主的身份，如今沦落至此。
“恨？”千雪羽抱着酒坛，吃吃的笑了起来“阿璃，我不是你，有时候，我连恨的勇气都不敢有。”
谈何去恨？
凭何去恨？
北辰给了她衣食无忧的前半生，她就要用命去换。
她是北辰的公主，骨子里向往着的，是北辰的尊荣与一统。
即便这个代价甚至是她的命，甚至魂断之处亦在他乡。
“……”夜璃想说什么，但是无从说起，最后问“你想过自己的归宿吗？”
“待我江山一统归，何愁青骨无留处。”千雪羽早就想好了结局，也就无所谓这些想法。
千雪羽扣上夜璃的肩头“抱歉利用了你，但是再让我来一次，我还会那么做！”
夜璃闭上眼，感觉嘴中的酒苦涩无比。
“你做这些，到了最终，能留下什么？”
她是不可能再回北辰当她的长公主了。
一个戏子，一个舞姬，北辰如今都不会要这样的一个公主，更别说一统四国后。
等待她的，要么是隐姓埋名，要么是……死。
千山雪尽，羽落尘灰，她将自己的命运看得很清楚，可是这样她留了一个死，还有什么？
“以血和戏词，以歌颂来生，妾愿魂断处，为我北辰坟。”打了一个微微的酒嗝，千雪羽仰着头，目光有些涣散，眼看着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大抵……让他看看，戏子有情？”
千雪羽低低地笑“留下的，就是这些。”
碧玉握着酒杯，一口酒都喝不下去。
她不知道该心疼自家主子，还是该心疼这个昭瑰公主。
“明日我来取你要我带的东西。”
夜璃站起身，碧玉跟在她后面，出了酒楼，问道“殿下，咱们回去……”
夜璃头有点微微的疼。
“这就是皇家啊。”
碧玉扶着她“殿下不是没有喝多少酒吗？”
“酒不醉人人自醉。”夜璃敲了敲她的脑袋，沉默片刻，“走吧，回去了还得跟太后好好交代这件事呢。”
千雪羽那么要强的人，最后留下的一句话却是让他看看，戏子有情？
戏子无情……
风影啊风影，你是真的没有认出来当年的小公主是谁，还是故意欺骗着自己，装作没有认出来呢？
若是前者，她会觉得可悲，若是后者……她只为千雪羽不值。
月色盈盈，清辉盈满后庭，秋风卷着枯叶飒飒，让人无端端的感觉凭空多出一丝寒凉。
千雪羽讲坛中的酒饮尽了隐隐约约间看到了一许浅浅的红光。
“流光贺千影，最后半阙，在你手上？”
那少年坐在她对面，唇角是温柔浅淡的笑意，烛火清辉下，衬得他俊朗的面容有若谪仙下凡，清朗灼灼，飘然洒脱。
目光落在少年放在桌子上的东西，那个东西，她曾在夜璃身上见过一枚相似的。
不同的是夜璃的上面刻着龟蛇的狰狞之图，这少年的玉印上面，赫然是一只展翅欲飞的朱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