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国前一周,两人同时拿到了签证,接下来就是收拾行李。
许赫之和周穆庭忙活了整整一天,整理出四个大箱子还有两只背包,这是他们为留学四年准备的基本用品。
周穆庭拿出笔记本,把需要的东西回忆一遍,看是否有遗漏,对神游的许赫之道:“你也想想还差不差什么?”
早在签证办下来的那一刻,许赫之的思维就飘到了M国,听到周穆庭的问题,回过神来暧昧地答:“还差你,有你就什么都不差了。”
“成天不干正事,脑子里净想些不着调的。”周穆庭摇摇头,将碍事的许赫之扒到一边,在各个房间转了一遍。
许赫之跟着他在房间乱转,家里所有的花草都被搬到了洛铭城的花店,衣柜也几乎被搬空,有一种即将人去楼空的落空感。
床底露出一张纸片样的东西,许赫之俯下身捡起。
竟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合照。
他盯着照片看了好久,父母不爱照相,这张照片是从小到大唯一一张三人合照,他一直装在钱包里,怎么就掉出来了呢?
如今线上付款便捷,钱包成了他们的卡包,平时用不着,许赫之看着行李,想不起来把钱包放哪了,扯着嗓子问:“教练,我钱包呢?”
“那个黑色耐克包第一个夹层里。”周穆庭道。
许赫之打开夹层,顺利找到钱包,打开一看,原本放照片的拿出只剩下漆黑的布底。
许赫之把照片放进去,隔着塑料壳继续看,那是他十岁时,第一次获得市级奖项,父母说要庆祝留念,便到学校旁边的小影楼拍了这样一张照片。
不被家庭祝福是许赫之的一块心病。
他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过。
尤其对周穆庭,许赫之说,你才是我的未来。
但,父母是他的来处。
周穆庭转过一圈后,没检查出问题,走过来看许赫之,见他看着照片出神,心念一动。
“你告诉过父母要出国的事吗?”他问。
许赫之摇摇头,关上钱包,将之放回原来的位置,他笑了笑:“没事,只要我过的好,他们也就能安心。”
周穆庭有些心疼地搂住他:“你这是自欺欺人,明天我陪你回去看看,好吗?”
许赫之摆头道:“没必要,马上要走了,不想闹出更多的事,以后回来再说吧。”
他想起当初离家出走时跟父亲幼稚地赌气,他说不干出一番成就不会回来,后来他们都心软了,他提前回家,父母也接纳了他,但这一次,不会那么容易,况且,他现在还不算有成就。
周穆庭却道:“你父母不是不讲理的人,你都没有试图跟他们沟通过,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闹事呢?”
“他们跟我一起生活十八年,我爸平时很好说话,但是在关键问题上咬定就不会改变,尤其这种…这种原则上的问题,他要么逼你离开我,要么逼我离开你,我不想搞到这一步,我们开开心心去读书,不好吗。”
周穆庭握住许赫之因为激动有些颤抖的手,“对我来说挺好,但我希望你跟我在一起是毫无负担的,相信我,我可以说服他们一次,也可以做到第二次。”
晚上,许赫之给许母打了电话,许母只是哭,不断重复道:“儿子你怎么成了这样?是不是周教练离开你,你就可以变回来了?”
许赫之头疼地扶额,“妈,我不是变成这样,而是我本来就是这样,之前被管教着,我没有喜欢过别人,所以我不清楚自己的性向,哪怕周教练从来没有出现过,我还是会喜欢男人,只不过不会像喜欢他那般深重。”
“作孽啊!真是作孽,你们两个男人,怎么可能过一辈子,他能体贴你照顾你知冷知热吗?”许母最初和天下其他母亲一般,希望儿子能找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相互扶持。
许赫之笑道:“教练除了是个男的,其他都可以做到,现在也是他在照顾我,我们出国留学的所有东西,都是他在准备。”
说着说着,许赫之就忍不住夸周穆庭,像炫耀自己最珍贵的宝物。
“你们要出国留学?什么时候?”许母惊诧,“怎么都不和我们说一声,你要去多久?读哪个大学?”
许赫之慢慢解释道:“大后天的机票飞R国再转机到M国,学校很好,在世界排名都靠前,教练和我在同一个大学。”
“能上好大学当然是最好了,以后工作也好找。”听到周穆庭会跟他一起去读书,许母有些动摇了,路途遥远,需要有一个人照顾许赫之,可一想到许赫之马上要离开,她心里就不是滋味:“儿子,你走之前,会回来看看我们吗?”
没想到许母竟然主动提起,许赫之高兴道:“我们正准备明天回去看你们。”
“你们?周教练也要来?他可不可以不来,你爸爸他,接受不了。”
许赫之的眼神冷下来,如果父母还是不接受周穆庭,那他们就没有回去的必要了。
周穆庭看他马上就要表现出强烈的不满,接过电话,道:“许太太,赫之从小被你们疼爱,他离开不了家庭,哪怕现在他跟我在一起,心里还是念着家里的。”
周穆庭说的很真诚,电话那边传来许母难以压抑的呜咽哭声,“我们过几天就要出发了,一去便是四年,再回来都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我没有体会过家庭的感觉,我不希望赫之明明有这个机会却要成为遗憾。”
他的声音如同涓涓细流,不仅说动了许母,更淌进了许赫之的心里。
之前他一直默默跟许母说自己的好话,向她一遍遍地解释什么是电竞,他在干什么,会有什么样的未来,甚至在许母提出想看儿子比赛时,二话没说给他家里换了电视。
原来他一直都在希望,他能有个良好的家庭关系,因为他不曾得到过,所以他极力希望许赫之可以把握住。
许母被他的话感动了,松口道:“我去跟他爸爸说说,但我不能保证能说的通他,你们先做好准备。”
一向强势的许母松了口,愿意帮他们周旋,周穆庭很感激:“谢谢您,我明天一早带赫之过去。”
挂了电话,周穆庭用食指擦下挂在许赫之脸上的眼泪。
“怎么哭了?”
许赫之什么都不想多说了,只想热切地表达对这人的爱,圈住他的腰道:“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周穆庭莞尔,拍了拍他的背,“我知道啊。”
次日清晨,周穆庭叫起许赫之,两人飞快洗漱,许赫之往脸上拍爽肤水的时候,周穆庭在家里储藏间找东西。
周穆庭问:“你父亲喜欢喝茶吗?”
许赫之回忆了一下,道:“一般般吧。”
“那他喜欢什么?家里现成的茶叶,现在太早了外面没开门。”
许赫之无所谓道:“那就茶叶呗,反正咱们去都是要被夺命连环diss的,我觉得带不带东西差别不大。”
周穆庭很不认同他的说法,他觉得送东西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理解为重视程度,找出两提礼品盒包装的茶叶,对比了下,不太满意:“太匆忙了,要不还是去外面买吧。”
许赫之整理完自己,过去拉住还欲再找的周穆庭,“我的辅助,你只要保证坦度,够肉就行,输出靠我。”
“输出靠你,我怕把你家房顶给炸了。”周穆庭“呵呵”道。
最终,许赫之开车途中找到一家24小时营业的进口超市,二人进去挑了好些东西才出来。
“这下绝对够了。”许赫之催促道,“咱们赶紧发起进攻吧。”
周穆庭轻轻笑了笑。
是许母给他们开的门,极力地笑着接过二人的东西,对屋内的许父道:“你快过来接一接,儿子给咱们买了好些东西。”
客厅里传来许父不冷不热的声音:“我不稀罕。”
许赫之僵了一会,周穆庭拉着他上前一步,顺手关上了门。
许母害怕他们尴尬,招呼两人到许赫之房间里坐,周穆庭直言不讳道:“我想跟许先生聊一聊。”
许母看向许赫之,许赫之对她点点头,许母道:“那好,你们现在客厅聊会天,饭马上就好了。”
许母说完,走到茶几前,把早晨买的水果倒进果盘里,踹了踹许父的腿:“收起你那副鬼样子,儿子今天要被你气走了,我跟你没完!”
许父“哼”了一声,不知是否答应。
之后,许父,许赫之,周穆庭仿佛三足鼎力,各自霸占一方沙发。
周穆庭给许赫之递眼神,让他离开,许赫之偏不,他担心他不在场,父亲对周穆庭说过分的话。
“你俩别在我面前眉来眼去恶心人,赫之,去厨房给你妈帮忙。”许父命令道。
许赫之不动:“我不会做饭,家里都是他做,他做的好吃。”
听到许赫之说家里,却不是指他们一家三口的家,许父心里涌起一股怪异。
“男人要那么会做饭干什么,最重要的是事业。”许父说着看了眼周穆庭,“游戏教练这个职业太不稳定,游戏没人玩了就得事业,以后几十年怎么办?喝西北风?”
不等周穆庭发言,许赫之急切道:“爸,我现在还靠教练养活呢,我去M国读书的学费都是他帮我交的,而且教练早就退出战队了,他会跟我一起去读书,读的A大王牌专业风景园林,就业前景特别好,不用担心。”
儿子的每一句话都在为周穆庭开解,许父觉得更怪异了,而且他说的什么话,怎么就靠别人养活了呢,“你能不能有点骨气,一个男人靠人养还好意思开口宣扬,周教练,赫之欠了你多少学费,我们出,不白占你便宜。”
许赫之努努嘴挠挠耳朵道:“一百来万呢,爸,你出不了。”
四年总共学费才是一百万左右,许赫之是故意夸大,许父被他气的不轻,偏偏又确实拿不出这么多钱,赌气道:“那你打欠条,我们两个老的后半辈子都给你还债,也不能欠人钱。”
父子俩这破釜沉舟的狠劲还真是如出一辙,周穆庭想到当初林宇昂套许赫之的话,许赫之也是说,哪怕之后的所有时间少吃少喝不存钱,也会交齐违约金。
他和缓道:“不用了,我的就是赫之的,况且给他拿去读书是干正事,只要钱花的值,只要我拿的出,就没关系。”
许父被他噎的说不出话,眼前这个男人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原本他以为是那种成熟老练富有心机的上司,而面前这人,言语质朴,对儿子的感情也不似作伪。
难道,他真的不该再坚持么?周穆庭会一辈子都对许赫之这么好么?
许父认为,很难。
说到现在,许父才说出心里话:“说实话,你们俩这种关系,让我感觉很难受。”
许父没有用恶心这个词来形容,已经算是改变了。
周穆庭双手交握,道:“能理解。”
“他妈妈跟我说了很多你的优点,我都不太相信,因为你总是用东西诱导她,今天所见,你跟我想的不太一样,看上去是个老实人。”
许赫之点头赞同:“爸,你说的太对了,他特别老实,不仅老实还耿直,人品好,有底线,做过不少好事,我当初被打就是他救的我。”
“喔?是吗?”许父没想到他们还有这样一层渊源,“那这么一说,你们感情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对,我们在一起快两年,感情很稳定。”周穆庭答道。
当他说到彼此感情稳定时,许赫之愉快地冲他笑了笑,周穆庭也勾了勾唇角。
“但你们终究不是正常夫妻,没有孩子就没有个纽带,以后激情过了,你们能互相容忍彼此的缺陷吗?”
许赫之插嘴:“我就是孩子啊,他养我,不就是纽带,对吧。”
他向周穆庭比了个“爸爸”的口型,周穆庭横了他一眼,回答许父:“正常夫妻即使有了孩子,也未必会彼此容忍,他们只有张价值个位数的证,并不能保证什么。我了解赫之的不足,我相信赫之也知道我的毛病,这些都真实存在,但我们可以互相接纳。”
“赫之呢?你真的知道他的缺点吗?说说看。”许父故意问道。
老爸,你这是挖坑给我跳啊。
许赫之又不能胡乱忽悠,周穆庭一眼就可以看穿他。
“木讷,慢热,迟钝,过分讲道理,不会哄人。”
既然要得罪人干脆说个干净。
许父问:“周教练觉得他说的对吗?”
许赫之腹诽,哪有这么问的,老爸果然是奔着拆散他们的路线去的。
周穆庭点了点头,“他说的对。”
声音和往常一样,低沉、淡定。
许母拯救了他们三个,“开饭了,你们聊啥了,给两个孩子吓成这样,脸煞白的。”
许赫之过去帮忙摆碗,周穆庭自觉到厨房端菜,许母道:“你是客人,快别动手了,去坐着吧。”
“妈!他不是客人,他是你另一个儿子,相信我,这个儿子会比我还体贴的。”许赫之喊道。
“真不害臊。”许父训道。
许母生就咋呼性子,饭桌上扯着周穆庭问了好些问题,周穆庭没有避重就轻,认真地回答了。
饭后,许父不顾许赫之阻拦,把周穆庭叫到了卧室,单独谈话。
许赫之在外面急得直跺脚:“妈,你说老许怎么那么封建,他不会在里面欺负教练吧。”
许母擦着桌子道:“你爸就是死要面子,他心里已经接受周教练了,不好意思说。”
“真的吗?你怎么看出来的?”许赫之望着紧闭的房门问道。
许母停下动作,看着许赫之道:“你要知道,我们都只想为你好。”
约莫半小时,房门打开了,许赫之迫不及待冲进去找他,周穆庭脸有些红,许赫之一惊:“我爸他说什么了?你可千万别放在心里,他就是个老古董,他的话你不用往心里去。”
周穆庭压下脸上的燥热道:“你父亲也是挂心你,才格外慎重,并没有你说的那么难聊,我跟他已经说好了。”
“真的?”许赫之不敢相信,“那你脸色为什么这么红?”
“你看出来了?”周穆庭有点难为情。
许赫之觉得这人平时日常处变不惊,偶尔羞愤一次,怪好看的,“其实很明显,我爸究竟问你什么了?”
周穆庭好不容易褪下去的一点红润又泛起来,不过依旧坦率:“他问我,我们俩谁是承受的一方。”
许赫之哪里想得到这个:“没想到他竟然这么不正经,还说我不害臊,他才真是不害臊,你们又不熟,问这种问题干嘛。”
“他可能是怕你吃亏。”周穆庭帮许父解释。
“这种事哪有吃亏不吃亏的说法。”许赫之狐疑地正视周穆庭,“教练,你不会觉得我一直都在占你便宜,让你吃亏吧。”
周穆庭坦荡而纵容道:“吃亏就吃亏呗,反正我的就是你的,肥水不流外人田。”
许赫之上前吻住他,“既然如此,多给我占占便宜也没关系咯!”
“我们还在你父母房间,你收敛点。”
“喔,那我们回去再补回来。”
(尾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