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衣感觉好稀奇啊,她居然头一回碰见有花娘不是女人!
正当她盯着马大娘子的脸看了又看的时候,底下已经有人竞价成功,拍下了和美人儿共度良宵的权利。此人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商人,脸上的肥肉将眼睛都挤成了两条缝。
他面对着周围起哄恭喜之声,推开围上来的狐朋狗友,冲着台上便是一声大喊:“美人儿,还不赶紧下来!”底下顿时笑声一片。
袁溪神色紧张,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夏末却似乎浑然不在意一般。只见台上的婢女笑吟吟说道:“请少安毋躁。还有个规矩得再强调一遍:咱们云仙楼的竞价,自来是银货两讫不退不换的。”
“知道知道!”富商不耐烦的大声嚷嚷道:“都是老熟人了,还是恁地聒噪!”
齐王随即被推了下去,美其名曰需要梳妆打扮了再送到那个富商房里。袁溪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夏大人,您这是往老虎口里探头呢?”
夏末睨着冯奕的身影下去,莫名的一笑道:“谁是老虎,现在还真说不好。不过无论如何,反正不会是台上这位大爷了。”
懒洋洋的剥了个葡萄塞进嘴里,夏末状似无意的往窗户外头看了看,低声说道:“大顺朝,就快要变天了啊。”
就在下关城进行着这场闹剧的同时,长安城却传出来了件奇事——大顺的战神白起大将军,请圣上赐婚他和唐尚书前头和离的那位正室夫人!
此时西北王冯缺和唐庭之刚刚才回到长安没几日,灰头土脸的一身狼狈。堂堂的大顺亲王,和户部尚书大人,被西戎人不甚友善的请去“喝了回茶”,回来的路上还又遭到了一回劫杀。
他们自己带去的侍卫死了个精光不说,还搭上了北耶侯派去护送他们回程的十来名西戎武士性命,而且最关键的是,齐王冯奕还被劫走了!
他们回来在御花园面见圣上诉说此事时,本来是抱着面对皇帝雷霆大怒的准备的,甚至连准备怎么赎罪都想好了。
结果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昭庆帝听见齐王冯奕再次被劫走,竟然罕见的没有发怒,甚至也没有申饬,只是淡淡的说了句:“朕知道了。你们回家好好休息下,最近一段时间可以不必来上朝了,唐爱卿且留下。”
……天恩浩荡呐。
西北王感激不尽,一时看着皇兄的老脸也没那么不顺眼了,急忙谢恩退下。
唐庭之留在御花园里,心怀鬼胎。他可是在夏末跟前把西北王冯缺卖了个彻底的。可恨夏末这小子,原先在自己手下当差时每日恭恭敬敬,这一攀上高枝了便转脸不认人起来。
哼,拿着武王府的令牌,那油头粉面的小子便一副狐假虎威的做派,也居然开始吆五喝六起来……实在可恶!
可是人在屋檐下,如何能不低头?夏末这厮在他家里拿到了他们与西戎往来的证据,以此要挟自己吐露了西北王冯缺和齐王之间的隐秘关系。
至于夏末有没有将此事告知圣上?唐庭之简直不敢去深想。
他小心翼翼的坐着,边上的茶水已经放凉了都不敢饮一口,瞥着昭庆帝阴沉沉的脸色,越来越是胆战心惊。昭庆帝故意晾了他好一会,眼看着他额头上的汗珠子都滚落下来,才咳嗽一声:“唐爱卿,眼下还未到五月天气,你如何就热成了这般模样啊?”
唐庭之听着昭庆帝发问,再也不敢坐着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颤声说道:“臣、臣有罪!”
“恩?且说说你罪在何处。”昭庆帝悠哉悠哉的问道。
“臣……”唐庭之不敢乱说了。他满脸诚恳的对昭庆帝说道:“您说臣罪在何处,臣就罪在何处。”
昭庆帝瞪起眼:“好你个唐庭之,也学起来夏末那起子油嘴滑舌了!你居然不知道你的罪在何处么,恩?”说着忍不住脚底痒痒,想踢他一脚才好。
唐庭之怎么不知道!
他的罪过大了去了。问题是,他不知道昭庆帝知道了多少?这却是最麻烦的地方了。
“你既然知道西北王与西戎勾结,为何不早些来禀报朕?恩!”昭庆帝很不忿。
唐庭之恍然大悟,擦了把冷汗道:“是,皇上说的是!臣知罪呐!”原来夏末却不曾把自己全卖了。还好、还好!户部尚书大人心里暗叫一声惭愧,侥幸不已。
“齐王德行有亏,已经不配为储君人选。唐爱卿,你身为朝廷重臣,可要明辨是非才好。”昭庆帝不徐不疾的敲打他。
“皇上教训的是!”唐庭之头也不敢抬,浑身汗如雨下——他们刚刚才跟北耶侯达成了协议,以上关、中关和下关三城为代价,换来西戎支持齐王上位。
皇帝老儿不是一直极疼爱齐王殿下么?没想到一转眼,风向怎么全给变啦。何况——他不敢想象,如果夏末把那个最致命的秘密捅了出来后,大顺朝将会掀起何等的变故和暴乱!
“恩,你也下去吧。西北王已经被朕下旨幽禁在了家里,你也先歇息几天再来上朝……免得叫朕为难。”昭庆帝淡淡说道。
“是,臣遵命!”唐庭之立刻知道了皇帝的意思。手心手背都是肉,即使齐王勾结西戎,昭庆帝心里还是想要保下小儿子的。他心有疑虑的退下了。
与此同时,被欺骗了的西北王正在家中怒气冲天的咆哮:“说好叫老子回来休息,原来他妈的是骗你祖宗!”
府中所有姬妾下人噤若寒蝉,冷汗都出来了——老爷啊,您还骂,您和宫里圣上不是同一个祖宗么?再说了,您敢骂当今皇上,那不是寿星老上吊——嫌活的太长了吧!
指天骂地的闹了一回,冯缺又奔到大门口骂守门的御林兵:“操你奶奶的,一群饿不死的臭丘八,回头老子就禀报了皇帝,统统宰了你们!”
御林军统领佯佯不睬抬头看天。哼哼,大言不惭。老子就算没读过多少书,那戏文也看过不少——近代的不说,只古往今来掉脑袋倒台的皇亲国戚还少么?咱们御林军是只听命于皇上的,至于其他人……算个屁咧!
冯缺闹了半天也乏了,最后还是自个儿的王妃拉住了他,这才趁势下了台罢了。他问王妃道:“吾儿可是快该回来了?”
王妃愁眉苦脸道:“往常都是这时候回来的。”
“这就好。”冯缺喃喃道:“南儿最近一直和恒国公府走的近,跟大将军白起也有交情。这事,还得托他才行。”
那么冯立南如今在哪儿呢?
正在恒国公府帮忙看着搬大姑奶奶的嫁妆呐!
白起私下听取了手下诸位将军的馊主意,软磨硬泡加上故意卖惨,总算得到袁绛云答应了再嫁他,把他这个四十多岁的大男人了喜得几乎脚不沾地,立刻便跑去准备聘礼来下聘了。
恒国公府的大爷袁广和夫人李氏,正坐在院子里逗弄着宝贝儿子闲话,忽然听说白起大将军来下聘求娶妹子,小公爷下巴登时掉到了地上!
很快的,全府上下都轰动起来,杨老夫人激动的拄着拐杖:“快,老身的女婿来了,赶紧扶我出去迎接!”
二房三房齐齐出动,连同那些妾室通房和奴婢们,也都全被老夫人一声令下拎了出来,以极隆重的礼仪来迎接下聘礼的白大将军。
白起身着戎装,领着手下站在恒国公府大门口,感概万千。想当年身为一介穷小子的他,和国公府的大小姐相好上了,不知道遭到多少人嘲笑挖苦,讽刺他癞蛤蟆竟敢想天鹅屁吃?
最后便是袁家大爷袁广,奉了他娘杨老夫人之命出来见了一次自己,用置疑的目光上下打量一回,轻飘飘扔下一句:“你放弃吧。袁家可以给你一千两白银,可保你下半生衣食无忧。”
白起虽然穷,内心却藏着一份傲骨。他断然拒绝了递到手边的银钱,远走他乡参军去了。也是因为憋着一股子窝嚢气,他才会在战场上那般拼命,最后脱颖而出,功成名就!
而现在,他只是坦然自若的站在这里,国公府便大门敞开,阖家出来笑脸相迎,杨老夫人更是一口一个女婿——生怕自己跑了似的。
人啊人!
世人都骂他人势利,可自己又岂非也是势利之人?!以袁广如此洒脱超然之辈亦是如此,又怎么能去责怪他人呢。
白起吐出胸中那口浊气,款款施了一礼微笑着:“在下见过老夫人、国公爷以及诸位。”
杨老夫人满眼都是欣赏和满意,推着大儿子催促:“还不赶紧把我女婿接进来?这可是咱们家里的贵宾!”
饶是袁广一贯是脸皮厚如长安城的城门,此时也有些儿不好意思,摸了摸头上的发冠,朝对方也施了一礼:“大将军,还请您进来说话。”
大顺的战神岂是泛泛之辈!
袁广当然记得当年之事。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当年自己奉母亲命令阻拦他二人,不还是因为家人关心妹子么?
虽然……后来事实证明,他们全家看中的唐庭之,原来是个无恶不作的畜牲!
这么多年过去,白起的涵养已经是炉火纯青。他仿佛初次与恒国公府的人见面,客套一番便坦然的迈步进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