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儿竟是大顺朝的齐王!
齐王冯奕正在喃喃自语的发着狠,一旁看似腼腆老实的婢女腾地给他肋下来了一肘,面无表情的说道:“主子有令,西戎奸细再敢反抗不顺从,咱们云仙楼也不敢收留,只好交给戎人送到小倌院里去。只要到时候您别后悔就成。”
“汝,汝等胡说,戎人……绝不会如此、对待本王……”齐王已经饿了三天,如今站着都是勉强。
婢女冷笑:“西戎人称呼你一声王爷,您以为您就能跟西戎王平等了?实话告诉您,这就是西戎大王的命令,为了避免您言而无信,才请您来客串这么一出,好当做今后拿捏您的本钱呢!”
“孤、不信……”齐王冯奕又气又饿,觉得眼前都一阵阵发晕。
“等您真正当上了大顺太子再称呼自己孤罢!如今听说武王殿下已经被正式立为了储君,至于您呐,早凉了!”婢女嗤笑道。
“西北王、在哪里?唐、唐庭之呢!”齐王冯奕不敢置信几日前还以礼相待的西戎人竟会如此,他自生下来何曾受过此奇耻大辱,几乎昏厥过去。
台下看客们在疯狂,台上美人单薄的身子在颤抖——一多半是气的。底下人瞧着还以为美人儿是在羞涩,更加来劲了。吹口哨者有之,鼓掌者有之,胡言乱语者更众。一时之间场上十分热闹!
苏樱将唐衣和袁溪二人带到事先留出来的贵宾席上。袁溪想起早先承诺过一楼的那个花娘,遂开口道:“叫那个露珠也过来吧。”
苏樱不料公子爷还记得自己眼中那个低贱花娘,不由得微微一愣,又立刻满面笑容道:“是,公子,奴家这就唤她过来。不过今儿个花娘们都在献才艺,想必她是在楼上正管理着杂务呢。”
她低眉顺眼的说着,顺带将露珠贬损了一句,暗示其不上台面。若是那寻常的客人,必定会接道:“既然这样,就不必再叫她了。”
可惜唐衣袁溪二人只关心着台上,并没有听出来她话中含意。苏樱等不到回应,无奈只得起身姗姗去了。
片刻之后,露珠果然随着苏樱过来了。她又惊又喜,娇嗔满面:“难得公子还记得奴家,奴家今儿个一定伺候好您二位。”说着一屁股便在唐衣身旁坐下。苏樱迟了一步,见她抢了意中人去心中暗恨,只得在袁溪身旁坐了。
此时纱幔开始缓缓拉了开来,点仙会开场了!
总共数百张席位,每个席位上都有一个精巧的盘子,里面摆放着写有花娘名字的竹签,上面覆盖着金箔。凡是上台表演才艺的花娘,均有婢女预先报出名字。台下看客有看中的,可以当即揭起金箔将竹签递给婢女,以示留人。
数座城池的拔尖花娘依次登台,或是一展歌喉,或是热舞一场。间或有表演琵琶、古琴、古筝、吹笛……靡靡之音入耳不绝,煞是好听。台下看客们疯狂凑趣,也不停的有人抽签留美,以供回头专门享乐。
露珠是一楼的花娘班头,苏樱则是三楼的头等花娘,两人都是不上台的,只在席上陪伴着唐衣袁溪吃酒做耍,各施手段使尽解数讨这两位假公子欢心。
如果露珠像是一朵火辣辣的红海棠,苏樱则是一枝清雅高傲的白荷了。两女争宠的手段虽然各不相同,苏樱却始终显得技高一筹。她紧紧挨着袁溪,却同唐衣两人热切的聊着下关城的民俗风貌、古今的诗词歌赋,露珠几次想插嘴,只恨自己不识字接不上话,面上便有些讪讪的。
就在台上显示才艺告一段落后,终于,几个婢女扶着后面那白衣美人儿出了场。只见美人儿含羞带怯弱不禁风,仿佛风一吹就要倒。
美人儿面带薄纱,眼中饱含热泪,似乎激动万分的模样,其实心里却在恶毒谩骂着北耶侯的十八辈祖宗:
姜鹏蛮子,本王与你不共戴天之仇,待本王回京夺回储君之位,立刻发兵攻打你西戎,诛了你全族!咳咳……还有底下正盯着本王的这些蠢货,一并诛杀,不留一个!
婢女旁边含笑说道:“这位便是本界的云中仙了,名为马大娘!诸位官人,可以开始竞价了。先说好,竞价成功可得美人相伴一夜,老规矩,不能反悔!”
唐衣和袁溪底下坐着观看,袁溪是越看越是怀疑,喃喃道:“好奇怪!这个马大娘子,在下却在何处见过?如此眼熟!”
“眼熟就对了。”
忽然席上又过来一人,那人靠在椅背上满眼微笑,一身长衫松松垮垮的搭在身上,那样子,妥妥的一个世家膏粱子弟的纨绔,哪里还像是长安城的玉面状元,户部左侍郎。
如此形容不检点,袁溪也适应了。她见了夏末一言不发,朝着他伸出一只手,像在要东西。
夏末一头雾水:“干什么?”
袁溪故作怪罪,玩笑道:“不是吧夏大人,你离开京城这些天,居然连一点外头的特产也没给带回来?”
夏末知道他没生气,自顾自的拾起桌上的空酒盏,自行斟满美酒,抿了一口说:“我此行出来,又不是去游山玩水,而是奉了王命,做完了自然马不停蹄赶回去复命,哪还有闲心弄什么特产?”
饮了一大口酒又道:“少詹事大人,我想你应该认得台上的人。”
唐衣瞧着正疯狂竞价的富人们,也不禁竖起耳朵听着那边对话。袁溪大奇,说道:“是有些眼熟,但我若是见过美人,不可能不记得呐?”
“此人,”夏末今日饮酒不少,此刻已经有些微醺了:“此人姓名马大娘,其中马大两个字便是从其本名中取来。袁詹事,你不要看她的脸,只从两月前想就是了。”
两月前?
袁溪美目微微流转,脸色忽然有些发白。她似乎突的想起了什么,紧紧盯着台上的马大娘子看,最后终于骇然叫了起来:“啊,啊,这竟是……是……”
“不错。”夏末颌首。
齐王冯奕与西北王冯缺,里通外国、勾结西戎,贪污受贿、擅自征兵……
二皇子的所有罪责也好,皇上的包庇纵容也罢,都不是一张奏折或者几个人证可以推得翻的。虽然现在连人证也都没了。
长安城最新飞鸽传书来的消息,圣上下旨,姚千里已经伏法。圣上的意思,叫武王殿下不必再提起了。武王冯恪暗示手下,是孙贵妃寻了圣上又哭又闹,还拉上家族的力量以死相逼。此事多半是要消无声息的算了。
叹了口气,夏末将目光投向窗外,下关城的夜晚被云仙楼璀璨的花灯映照,明晃晃得仿若白昼,夏末突然间觉得胸口闷的很。
这世间……这世间,黑中掺着白,白中又混淆着黑,所谓人生,大约如是。
可是连谋反都可以不计较,夏末实在无语。昭庆帝真的是太老了,不想再动自己的子嗣,为此甚至可以不顾这个国家的安危。
作为一国之君,昭庆帝已经带不动大顺这个国家了。
既然如此,那么他夏末不介意再添一把火,彻底将齐王冯奕送下争夺储君的台,不仅要让他失去西戎的支持,而且要让他无颜面对大顺臣民,自动退出这个擂台!
而且——
西北王冯缺那边,唐庭之这个老狐狸为了减轻他自己的罪责,主动向夏末提供了一个令人回味无穷的秘密。
这个秘密一旦报上去,保证他冯奕不可能再肖想皇位。夏末摸着下巴咂咂嘴。看不出冯缺这老匹夫,胆儿倒是大,居然敢给他皇兄戴绿帽儿。
绿帽儿一戴就是二十多年,老皇帝也是可怜。
不管袁溪在对面发呆,夏末的心情却十分复杂,既有期待又有些胆怯。他状似无意的看了看唐衣。立下这么大的功劳,武王殿下这回必定能将靖国郡主给了自己罢?
唐衣没有留意夏末变幻莫测的表情,低声对袁溪道:“表哥,台上的美人到底是谁呀?你为什么脸色白成了这样?”
“他……他不是女人。”
只说出了这么一句话,袁溪已经仿佛用尽了浑身的气力,面对唐衣的追问只是摇头,再也不愿多说一个字了。
夏末让她从两个月之前去想。那个时候她还是齐王冯奕的王妃。虽说是王妃,却是名存实亡。
齐王府的一切事务,都是侧妃许若兰牢牢的捏在手里。许若兰那个女人乃是许丞相家的嫡长小姐,按说身份也不低了。却不知怎的就看上了齐王冯奕,甚至为此不惜身份用计也要嫁进来。
与袁溪躲着齐王的宠不同,许若兰是真心爱慕冯奕。冯奕表面风度翩翩内里暴虐阴暗,每次宠爱都是一场虐待,唬得袁溪避若蛇蝎。
但许若兰偏偏就喜欢冯奕对她这样。齐王府里下人都知道,只要王爷昨晚上在许娘娘房里过夜,一晚上鞭响嘶喊肯定不会断。等到第二日晨起,王爷和许娘娘气色都必定极好,相携而出谈笑风生。
世上的事情,都是一个炉子配一个盖,齐王冯奕本来觉得许若兰设计嫁进来,还有些隔阂,后来日子久了也觉得真是现成的姻缘!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