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衣心中十分清楚洛风的打算。
贼咬一口入骨三分。此等情况之下,如果真的遇上来做客的大堆贵妇们,还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自己一个清白的女孩儿家,又是有些身份的深闺贵女,若是被那贼子反诬与他有私,即便后来洗清了,也将是那些长安贵妇口里面终生的污点。
她还未扳倒敌人,岂能此时身上先沾惹是非。
唐衣跌跌撞撞往后院跑去。
大厨房人今日人比较多,她只得往另一条小路上去。这条路通往绛云轩和碧桃苑,只要碰上那两个院子的丫鬟,她便得救了。
因为头脑昏昏沉沉不甚清醒,她并没有注意到前面来了个人,这个年约双十的锦衣青年,却是离席方便归来的武王。
武王早就瞥见前面过来的唐家大小姐面色潮红摇晃而来,恍如喝醉了一般。他自幼家教甚严,见不得女子这般轻浮模样,当即大皱眉头停住站在了那里。
唐衣却未曾停下脚步,一头撞进了武王的怀里。
武王因是中途离席方便,是以并未带小厮出来。此时见唐衣不退反进投怀送抱,武王心中实厌之。他轻轻推开唐衣,退后两步道:“唐大小姐,可是今日喝多了么?”
唐衣使劲睁大眼睛。她并不认得武王,但此刻这个人或许可以救自己。于是她急忙上前抓住此人袖子说道:“后面有人在追赶,请帮帮我!”
武王向她身后看去:空空荡荡的小路,半个人影也无,唯有微风徐徐。
其实认真说起来,自打上次撞见这位姑娘打人,武王便对她的印象不太好。他认为唐衣不遵妇道目无王法,行事这般粗鲁,加害他人时心机还如此周全。端的是毫无大家贵女的风范。
今天这般形状,武王便料定她是说谎。
至于目的么,武王宫里呆过多年,见过女子争宠的手段多了。这些雕虫小技,岂会看不出来?
他甚至料定,马上就会有其它人过来了。于是自认英名无比的武王爷夺回自己的袖子,用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口吻说:“姑娘你醉了。且坐下休息一下,本王这便帮你找婢女来罢。”说罢,竟自匆匆离去矣。
唐衣便知这人误会了自己也是那攀龙附凤之辈。眼见那人刚离去,洛风的身影再次狞笑着从隐藏处出现在路上,唐衣不敢怠慢,咬了牙再次跌跌撞撞继续跑。
再往前去,便是一处池塘了。
这处池塘唤做“团圆池”,乃是唐衣的祖母唐方氏当年回乡下养身体前,唐尚书下令动工修建的,也有劝其母亲留下颐养天年之意。
但唐方氏穷苦出身,过惯了农家日子。呼奴唤婢养尊处优的生活,于她来说非是福气,反而叫她全身不自在。
她当了老封君了,不能再下地收拾庄稼,不能养鸡喂猪……事事不可亲为,连穿件衣服都得叫别人来,自家日日除了吃喝便只能高堂上闲坐着。过了不上一年,老人家竟生起病来。
老人于是对唐庭之说道:“庭之我儿,如今你有了大出息,这般荣华富贵的也勾了。只是我如今年已老了,一心只想回老家守着祖宅去。老辈子人常说:落叶归根。你若叫我回去,甚么病都没了。”
“况且我离你爹的埋骨之地住得近些儿,也省的他孤单单独自在外呐。”
反复说了几回,老人只是坚定了心思要回乡下去,渐渐的茶饭儿都吃不多了。唐尚书无奈,只得派人一乘青布小轿将老娘送回了老家。
见到“团圆池”,唐衣便知此处离绛云轩不太远了。只是此时洛风已是离得更加近了,那副不怀好意的样子令人看了简直作呕。唐衣闭了闭眼,干脆直冲池塘而来,纵身便跳!
“扑通!”
随着这一声,只见唐衣已跳入了水中。她无力的扑腾了几下,便闭着眼睛缓缓的直沉了下去!
洛风呆了一呆,急忙抢上前去看,只见水面平静无波,连个水泡也不见了。
他登时惊得魂不附体。
尚书女婿当不得了。这下子可是出人命了咧!
他赶紧四下张望,见并无人经过瞧见,遂一甩袖子匆匆忙忙逃离此地。
又过了片刻之后,忽然池塘里哗啦水声响起,湿淋淋的唐衣冒出头来,大口喘着气!
正在此时,却有个口哨声十分不合时宜的从树上传来。唐衣惊慌抬头看去,竟是面容俊秀的夏末大人坐在那里。他好整以暇又温文尔雅的说道:“唐大小姐,虽然本官想你可能此时并不想见到我,不过我还是想问声,可需要帮忙么?”
这是甚么情况?
他不是一位堂堂的朝廷官员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树上!
夏末微微一笑:“大小姐莫要用那种见鬼般的模样瞧我好么?上个树而已。圣上说我文采第一,我自愧弗如。但说到腿脚上,本官倒是颇有些当仁不让之处呢。”
无论哪个女子,自己最狼狈难堪的模样,全被人看了去,心情都不会太美妙。
她恨恨的抹了把脸上的水,脸上妆容已是花了,索性全擦掉。她不敢再看夏大人,只低声说道:“不敢劳烦夏大人,唐衣自己有脚,会上岸去。”
方才洛风因惊慌心虚,并不曾查看池塘深浅。这塘子只不过到人肩颈处而已。一般人的身高轻易淹不到。
但唐衣实在没了气力。本来被下了烈性药便浑身无力,兼又跑了这一路,在水里走了才没两步,一个踉跄便重新摔倒。
夏末看着她在水里狼狈挣扎,轻叹口气,拣根长的树枝折下来,跳下树向唐衣递了过去。唐衣顾不得与他计较那么多了,慌忙双手抓住,被他拖了上来。
上了岸,唐衣浑身湿透蹲在地上。夏末看看她,开始解自己的衣服。唐衣瞥见大惊:“你做甚么?”
正忙活的夏末大人挑挑眉毛:“不要想多了。本官准备找人来帮忙,如今只是不想让你被别人看光而已。”说着,他将外衫脱下来丢了给她,那桃花眼顺便轻飘飘扫了眼唐衣身上,嘀咕一句:“又莫得甚么看头。”
声音极轻,但唐衣发誓自己绝对没有听错。她恶狠狠的裹了那长衫缩成一团,忍了再三,还是忍不住脱口说道:“我不会感谢你的!”
已经准备离开的夏末听到,回过头来对她笑了笑:“随便你了。”
留下唐衣独自在池塘边,一边咬牙切齿,一边却扑簌簌流下了久违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