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
玉雪美貌的唐二小姐月莹,正满心得意的接受着众人目光洗礼。她喜欢这种被众人瞩目的感觉。
打小儿她便知道自己生得好看。洛莺娘就常对女儿说,女孩子家的容貌有多么重要。而在看到了亲爹因了母亲容貌娇艳而格外偏宠于她,冷落长相平平的袁夫人之现实后,她更加深刻体现到了这一点。
对于自己的美貌,唐月莹是极有信心的。
但初到尚书府时,在落落大方、举止天然贵气的唐衣母女面前,月莹姑娘仍然很是自卑了些天。
不过这难不倒她唐月莹。她极力模仿唐衣,改掉了自己一些粗鄙的习惯;认真的向公孙大家学习琴棋书画,努力的像大家闺秀看齐。
如今她终于学有所成。只要她想,只要有机会出现在外人面前,她唐月莹便必定是那位最引人注目的尚书小姐,花容月貌、巧笑嫣然,能令人忘记了她的庶出身份。
比如现在,难道这些贵妇们现在交口称赞的不只有她唐月莹么?
嫡姐身份贵重又怎么了,就她长得那般普通的脸,谁耐烦看见。
正执了杯甜酒待饮的国公府庶小姐袁真真,被自家嫡母碰了下手肘,立刻明白自己的不妥,忙放下了杯子摩挲着笑道:“这杯子的花纹真好看,我瞧着与这唐家妹妹裙边上的花儿倒是像。”
庶小姐袁芳嗤笑了声:“可不。这花儿有名的叫做攀枝花,书上讲,便是那种只要看见粗些儿的树,这花便立刻攀上去了。”
旁边坐的乃是王通判家的夫人和三位姑娘,以及卢掌刑家的家眷们。年轻姑娘们都看不惯唐月莹显摆自己的模样,闻言明了是笑话唐月莹母女乃外室进门,与两姊妹同时吃吃的笑了起来。
袁溪因是嫡小姐,母亲又是国公府的大奶奶,是与母亲另外安排在一桌的,正巧与京兆尹江宗勇大人,和礼部李侍郎大人的家眷们一处。
她心思细腻,听见两个隔房的庶妹在临桌互相言语嘲笑,不由皱了皱眉毛,回过头看了庶妹们一眼。
她心中暗怨:二婶儿也不教导她们在此注意些。在坐的贵妇人们,哪个不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神仙,明面儿上赴宴,实则专门暗暗察看各家姑娘们的品行哩。
赴宴时嘲笑主家出来招待的小姐,更遑论还是亲戚家。这难道合适么?
其实这也难怪。三婶婶出身不高,这类宴请总是能推则推;二婶婶自己带了两个庶小姐,却在专心的与相熟的王通判夫人拉扯家常,如何注意自家庶女提到的甚么花儿上来。
唐月莹早瞥见那边几个姑娘掩了口偷眼瞧了自己笑,至于笑甚么,她当然知道。无非是自己的庶女身份,又长得美貌讨喜令她们嫉妒了呗。
她脸上仍在保持甜笑,却略带了丝僵硬。心里忿忿想道:待得爹爹正式将娘抬举成了二夫人,我唐月莹便也是堂堂正正的嫡小姐了。看那时你们还笑得出来么!
袁溪适才看了庶妹一眼,两位庶妹到底对她们的嫡姐有些儿忌讳,方收起了嬉笑。此举被京兆尹江宗勇的夫人瞧在眼里,不由暗暗对袁溪高看一眼。
江夫人有个嫡次子江苏白,如今已是婚配年纪,却总是说自己不急婚配,尚无看得上眼的姑娘。江夫人心里急呐,怎奈儿子对女子不感兴趣却如何是好?
不想今儿竟与恒国公府的大奶奶同桌。虽然听得那小公爷为人甚是混账,但江夫人瞧着他家长得丰艳端丽又极为规矩的嫡小姐,实在是喜欢之极。想似如此品貌的好姑娘,苏白那混账种子该没话说了罢?
于是她开始与大奶奶李氏逐渐攀谈起来,两位夫人本志趣相投,倒是越说越热络起来。
袁溪哪里知道江夫人心中所想。她不动声色震住了庶妹,这会儿仍然心里不安。她敏锐的留意到,表妹唐衣已有会子未出现了。
这是不正常的。表妹是尚书府嫡小姐,今日招待女客是她的主场。即便一时方便或者更衣了,如何便就一去不回来了呢?
莫非……
正在此时,有个才留头的小丫头,悄悄摸到唐月莹身边,附耳言语了几句。唐月莹闻听,先是愣怔了一下,随即眼睛骨碌碌转了几转,面上登时浮现出丝喜色来。
她挥手让小丫头退了下去,对众位女眷笑着说道:“今日天气甚好,方才听府里丫鬟禀报说,池塘里的荷花开的极为艳丽好看呢。小女月莹欲邀请众位前往赏玩,这个主意可好么?”
此时众人茶饭已毕,均在坐着闲谈而已。闻听主人家邀请赏花,哪里有甚么不乐意的,都纷纷答应愿往。有那不喜欢花草的,倒也想来凑个趣儿。于是厅里一瞬间呼啦啦空了大半,由唐月莹前面带头引路,众家女眷随后一同前往池塘方向而来。
唐府的团圆池里,确有十来株粉白色荷花正在盛开。只是都是极平常的品种,并无特殊之处。众位贵女们到来后,见状不觉都有些儿失望。袁真真与袁芳都撇了撇嘴。只听得李侍郎家的小姐,叫做李佩娥的说道:“好看的哦,跟我家下人住的院子里种的,开的一个模样呢。”
李佩娥的亲哥哥李彦飞,说是在唐家小姐手里吃了亏,虽说后来说明了是个误会,李佩娥却一直耿耿于怀。
她打小儿最崇拜的人,除了爹爹便是哥哥。在李小姐眼里,再好的姑娘都配不上自己哥哥。凭她怎么的大家贵女,一看见哥哥李彦飞便都做出那般扭捏样子来,令李佩娥看了只觉鄙夷。
尚书府唐衣么,不过占了个好的出身,竟敢令自己万般尊贵的哥哥难堪。李佩娥今日看见她,简直是恨不能上去亲手扯了她头发才好。
恨屋及乌,李大小姐如今得了机会,不嘲讽唐家小姐才怪。
唐月莹虽然面有难堪,但更多的却是诧异,继而恨恨不已:多好的机会,眼看就要让唐衣声名狼藉了,却给那小贱人跑了!
她早知道今儿母亲要对付唐衣。
那个所谓的表哥洛风,一双色眯眯的眼睛令人作呕,唐月莹最厌恶他,只要院子里碰见,那眼睛便下死劲的牢牢粘在自己身上,恨不能盯透了那层衫子。
她像母亲洛姨娘,发育的较早。眼下这身子尚未完全长成,但已颇为窈窕有料。加之眼下天儿热,身上的衣衫不免薄了些儿。每次她被洛风看得又气又恨,恨不能喊人打他一顿赶了才好,无奈母亲却说留着这表哥有大用。
今儿听说洛风要坏了唐衣清白,月莹姑娘简直高兴坏了。比起洛风的眼神,唐月莹更恨嫡姐那高高在上,又云淡风轻的模样,好像她比自己高贵多少似的。
虽然后来据下人禀报,唐衣只是落了水,并无被如何,但她偏偏要此时将大家都带过去。她倒要瞧瞧,这高贵的嫡姐如何衣衫不整,狼狈难堪的在一众贵妇人面前显形。
但是……
人呢?
唐月莹简直气急败坏。她生怕嫡姐躲了起来,使眼色叫下人找了个遍。没人!
严少尹家的小姐忍不住脆生生的笑道:“唐家姐姐,不是赏花么,你在找甚么哩?”
唐月莹回过神来,只见好几位女眷都用好奇的眼光瞧着自己,急忙掩饰着甜笑道:“哎呦,我是想着,姐姐方才出来好一会子了,想叫她也来看花儿呢。”
“是么?”
突然,有个熟悉的淡淡女声在身后说道:“我已经过来了。”
这可把唐月莹唬了一跳。她慌张的转过身,正对上嫡姐那冷淡却明察秋毫的目光,不由得连退几步,差点跌进池塘里。
唐衣已换了身干净的湖绿色衫裙,绿柳旁边搀扶着自家姑娘。她微微一笑:“妹妹,这么紧张做甚么,莫非你在害怕么?”
众人猛然看见唐家嫡女出现,纷纷过来与她见面。袁溪此时方把心放回了肚里头,忙走上去拉住了她手。
唐衣大大方方向众贵妇人致歉,说自己这两日因母亲不身体不适,自己代母忙了些事情,方才出来后被太阳晒得有些儿头晕,如今喝了两口凉茶已经好了。
众家夫人都是年老成精的人物,哪会看不出此中猫腻,于是纷纷顺口儿安慰敷衍几句罢了。
唐衣回过头来,对面色青白,仿佛见鬼了般的唐月莹笑了笑:“妹妹,你就这般不待见姐姐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