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子,天气晴朗,宜嫁娶。
就在京兆尹江宗勇大人为次子娶亲没几日后,齐王也正式娶袁家大房嫡长女过门,为齐王正妃。
与前面两个隔房的庶女婚事不同,大房嫡长女袁溪的婚事极为令人们瞩目。
首先便是齐王的身份。他是当今最尊贵的贵妃娘娘的唯一儿子,虽是养子却与亲生无异。齐王亲娘乃是以美色入选的徐待诏,出身贫家而相貌极为出众,生出来的儿子自然容貌也俊俏。
自然,齐王能受长安贵女们的青睐并不仅仅因为这些。在养母孙贵妃及其背后母家的势力操纵下,齐王年纪轻轻便有一大群忠心的臣属了。满朝文武里的官员中,若是谁问起来齐王了,众人都只有交口称赞的。
而此次能将恒国公府的大小姐指给齐王为妃,也说明了圣上对齐王的偏爱。
老恒国公去世后,其长子袁广继承其爵位成为新任小公爷。恒国公府看似风光无限极受圣上另眼相待,但明白人都看的出来:恒国公府没什么底蕴的。
老一辈跟随老国公打仗出征的将领们,如今老的老、亡的亡,剩下的几个也早没了当年的锐气。袁广继承了爵位,也仅仅是有个爵位而已,手中根本没有实权!
老皇上为未来的储君挑媳妇,那肯定是为了江山稳固考虑的。所以圣上赐齐王王妃的圣旨一下,孙贵妃当时还没谢恩便先笑成了一朵花:没白养这个儿子!
再说那嫡长女袁溪,乃是长安有名的品格端方容貌美丽,且天质聪慧而博学宏览。她那肌骨莹润,举止娴雅的品格,便是以容貌自负的兰心公主见了,也曾妒忌的言道:“阿嬷说过的,长的太好的女子命都不会好。”
算是间接的承认了貌不如人这个事实。
所以这次赐婚,所有人都认为是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而且,这次大婚时宫里来的赏赐的确丰厚得有点吓人,流水般的往从皇宫抬进齐王府,足足半个多时辰才全部抬进府里。
会客厅摆不下,还有一半只能先放在院子里,清点之后再收进库房。
太监当时读完圣旨,将礼单交给齐王府的老管家便笑眯眯地告辞了。齐王象征性地送了几步就回到屋里,管家已经随手掀开几只箱子,眉开眼笑的对齐王说道:“请王爷过目!”
齐王扫了几眼:碧玉白菜脆嫩可喜、翡翠如意水头极足,
羊脂白玉的送子观音足有半人高,南海的大珍珠氤氲着温润光泽……
泛着光泽的丝绸锦缎、轻若无物的笼烟纱……厚厚的堆积着;
这些平日里逢年节时宫中才会赏赐的料子,如今跟不要钱似的在院子里堆得老高。
各种金珠宝石的步摇、发簪、珠串、手镯等女子的饰品足足装了六箱,怕不有好几百件?
男子的饰物也是应有尽有,花样繁多,甚至还有各种珍贵器皿之物。
至于金银,更是不必细说了,成色极足的金银锞子整整齐齐码在箱里,只要看上一眼就会觉得简直是明明白白的写着四个大字:
财大气粗!
再加上孙贵妃有意为皇儿安排的十里红妆,简直快要赶上圣上当年娶皇后的派头了。
对比其他人的兴奋激动,齐王自家却是淡淡的笑容里藏了丝讥讽:妈的,老爹这是可着劲儿的叫我做个闲散富贵王爷,莫要和老二争么?
若非如此,为什么朝中一有大事,都是叫老二去料理?名为历练,难道不是在打磨老二,为他以后当储君做准备么?
偏偏他每次才与养母孙贵妃提起来,便被她责备说心思太重,叫他不必胡思乱想,圣上自有定夺云云。孙贵妃是十分坚信储君的位置必定是儿子的,不然圣上如何这般偏爱?
齐王有苦难言,自家暗暗肚里气闷:难怪李娘娘公开说她是孙家蠢妇。如今看来,她不仅蠢,最重要的还极固执。这般头脑,连亲儿子都养不住的人,还能指望上她甚么!
这么一想,连要娶长安第一美人儿的激动劲儿也没了,反添了股说不出的焦躁和郁闷。看着堆积如山的赏赐也只是“恩”了一声,便再也不看一眼。
这般做派,反叫府里下人与所有道贺的宾客看了,都暗挑大拇指道:不愧是齐王爷,这份儿沉稳的气度,真真儿的头一份儿!
这天一大早,齐王冯奕就被宫中派来的礼官催着起床,梳洗打扮准备娶亲。当冯奕终于身穿喜服从齐王府出门,并骑上系着红花的高头大马时,长安公子街上的百姓们都沸腾了。
“快看是齐王,是齐王出来了!”
“齐王果然是我大顺朝头号大好男儿,真乃仪表堂堂,相貌不凡!”
“齐王玉树临风,潇洒倜傥!”……
冯奕听着百姓们七嘴八舌的称赞,心里的郁闷终于散开了,他心花怒放的向身后扬扬手,大声道:“赏!”
常随骑马跟在冯奕后面随行听从吩咐,闻言便回身扬鞭,在空中抽了声爆响,大声喊道:“齐王有赏——”
后面跟着十辆拉着聘礼的马车,每一辆马车的车夫都扬鞭爆响,齐声呼喝:
“齐王有赏——”
“齐王有赏——”
随着呼喝声远远传出,随行的几十名护卫都从钱袋里抓出大把的铜钱,不断地向周围撒去。
百姓们兴奋不已,纷纷伸手向空中抓去,没抓到的铜钱都噼里啪啦的散落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密集的清脆声响。
大顺朝物资丰富,十文钱便能买一升米,朝廷五品以上的官员,每个月的俸禄也才五十两银子起。
而这几十名护卫一起不停地撒钱,这一路至少能撒出去几十两银子!
冯奕不缺钱,就算这几十名护卫一刻不停地撒上一个时辰,也才不过几千两银子,皇上老爹三天两头都会巧立名目的给他补贴,几千两银子对他来说真的不算什么事儿。
白来的钱花起来就特别不心疼,冯奕没有叫停的意思,铜钱便一直沿路撒去。
长安城的百姓们都乐坏了:平日里大户人家结婚,他们都是堵着车马讨喜钱。结果今天齐王这喜钱哗哗地往外撒,大家捡都捡不过来。
果然还是人家齐王爷大气!
终于一行人来到了恒国公府,只见府里今日是张灯结彩,大红喜字贴得喜气洋洋。
恒国公府在长安亲朋好友极多,再加上同僚至交、七姑八姨,还有左邻右舍的媳妇闺女们也都挤过来凑热闹,站得街里街外都满满当当。
李氏笑着叫人让开院门口,袁广也乐得眼睛都笑没了:一向觉得冯奕这小子不地道,不过既然做了自己的女婿,便怎么瞧都顺眼了!
齐王叫护卫撒喜钱开路,很顺利地到了闺房前接出了袁溪。
袁溪今日一袭嫁服,大红盖头遮住了她的盛世美颜,却遮不住她的窈窕身形。她玉白的纤手拿着大红绸花,等待着王爷来接她。
齐王冯奕早听说过袁溪的美名,今天才亲眼瞧见,登时眼睛都要直了。他喜笑颜开的抓住红绸花的另一头,缓缓带她走出院门上轿,直到轿帘放下才收回目光。
大顺朝成婚的繁文缛节真的多,把袁溪接回王府之后,按照各种规矩又折腾到了晚上才终于到了拜堂时刻。
“一拜天地——”
“二拜君亲父母——”
“三拜夫妻同心——礼成!”
随着礼官口中宣布礼成,众人纷纷大声恭喜起来。礼官将两人送入洞房,喜娘递给齐王一根秤杆,用来挑开盖头。
冯奕看着静静坐在喜榻上的袁溪,心里喜不自禁:算了,不管老爹怎么想,这个长安第一美人儿如今是我的了!
他毫不迟疑地挑开了盖头,瞬间便被盛装打扮的袁溪惊艳到了:
只见袁溪端丽丰艳的面容,在乌黑鬓发的映衬下更显绝色,双眸盈盈若水,里面清楚地映着自己因兴奋而通红的脸。
她涂过口脂的樱桃小嘴水红润润,让他望之心喜,只想赶紧亲上几口。
精致的盘发上,一顶华贵的凤冠珠光摇曳。袁溪略显稚嫩的面容在这新娘的妆扮下,有一种别样的端庄美感。
“袁溪,哈哈哈!你果然长得是太美了。”齐王情不自禁地得意大笑起来:“叫声夫君来听听!”
“夫君……”袁溪无奈,只得羞涩地低声唤道。她从来没有见过齐王,可是现下却连正眼也不敢瞧他。听见这个狂放的声音她只觉得陌生和心慌。
齐王冯奕大喜,冲窗外高声道:“来人呐,去跟外面说一声,本王今日就不陪大家饮酒了!”
说完,冯奕便猛地吹熄了红烛……
大厅之中人头攒动,都在等着好好热闹一回,不料等半天却听见管家传出来这么个交待。西北王世子冯立南头一个就不干了:“什么,居然把我们都搁这儿了?我还没好好灌他几杯酒呢!”
今天袁广嫁女,可把冯立南忙碌的不清,跟着跑前跑后的撺掇奔忙,狗腿子模样十足。用顺和郡王的话说就是:跟他小子自家娶媳妇似的,纯粹就是个无事忙。
连袁广自己实在没想到:当年打断了这小子一条腿,倒打出了一条忠犬来。
不过这次冯立南的话,却引起了这一干年轻皇室子弟的共鸣。顺和郡王也接口道:“冯奕这办事不地道,不闹他一回怎么行?”
一贯与这群子弟走的极近的夏末大人,最后想出了个馊主意:“要不然各位一起闯进去?”
这话成功的引来了一旁正悠闲坐着的户部右侍郎官——公孙垢的白眼。夏末不由得失笑:忘了这个老迂腐还在了。
武王冯恪听了倒没顺着这些话说。他素来知道这个弟弟行事随心所欲不好拘束,想必对这新王妃是极其满意了。
于是他向四周拱了拱手,笑着打圆场道:“既然如此,依我说诸位啊,咱们也别做那不知趣的客人了,还是各自拿大杯轮两遍就散了罢!”
……
这一晚,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
翌日晨。
天才刚刚亮,袁溪就迷迷糊糊醒了过来。她浑身疼痛,难受得像是散了架。看着身边的冯奕,袁溪不由得皱起眉头,晕生双颊。
这个齐王好生粗鲁,连一些问候话语也无,只顾着自己高兴开心就好。
“夫君……”
见齐王还在呼呼大睡,袁溪不禁轻声唤他。
新婚第二天,按规矩新妇需要随丈夫一同去面见公婆,敬茶请安。即使是天家贵胄,也不能不守纲常人伦。
冯奕终于睁开了惺忪睡眼,就看到袁溪的一张如花娇颜。
“怎么了?”他哑着嗓子慵懒一笑,随意用手捏了捏袁溪的脸:“新王妃,嫁了本王昨夜可开心否?”
袁溪又羞又恼,嗔道:“夫君慎言,这都什么时辰了,一会儿若是父皇母妃问罪下来怎么办?”
齐王冯奕闻言笑了,伸指点点她心口道:“你放宽了心吧,父皇哪里顾得上咱们这点小事呢。”
袁溪一愣,她长这么大受到的都是须守规矩的教导,从来没人对她说过这样放肆的话。
此刻听到冯奕的话,她只觉心里怪怪的,仿佛从此一切都与从前不同了。
冯奕扬声叫来婢女,伺候两人梳洗打扮完毕,不多时两人便打扮一新,乘轿出门往宫中去觐见。
昭庆帝并没有立后。他和孙贵妃似乎早就料到小儿子夫妇会来迟,一点也不恼,笑眯眯地喝了新妇敬上的茶,便赏了些财物叫他们回府歇息。
回去的路上,忽然有人拦住了轿子,竟是盛装打扮的元和郡主。冯奕有点奇怪:“元和,你来干什么?”
只见她满面不虞,有点不情愿的说道:“冯奕呐,恭喜你娶了新王妃。”说着话斜眼往袁溪身上瞟了一眼。
袁溪直觉这个女子不喜欢自己。冯奕主动解释了一句:“这是元和郡主,是姑母大长公主的女儿。”
元和郡主嗤笑一声:“她要当咱们冯氏妇,自然早该知道这些的。原来到了现在还得你来告诉。”
袁溪脸涨的通红:“却是溪儿的不是,下次一定不会了。”她原来就是极规矩重礼仪的姑娘。
但听到元和郡主耳朵里,却是胆怯软弱了。她更加不屑:“我就是来看看你的新王妃什么样子,是不是比许家的若兰要强。现在一看,不过如此嘛。冯奕,我还有事先走了啊。”
她朝冯奕福了福身子便洋洋离去。
这里袁溪刚松了口气,便突然被面前出现的一张放大的脸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却是齐王冯奕。
只见冯奕不满的盯着她道:“袁溪,你可真给本王长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