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一声惊雷,炸在了大厅之中。厅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相公。”唐衣苍白了脸颊:“你说什么?你我成婚方才两月。你说你心仪你的彩月表妹,要纳她为妾?”
“婆母,是这样吗,还是衣衣听错了?”
薛氏脸都涨红起来。这么被儿媳妇质问着,又偏偏是自己家办的事没理,滋味着实不好受!
眼见婆母羞惭无言,唐衣便明白了。她淡淡一笑:“呵……我本以为相公会顾及我的颜面,迟些日子再说起此事的。原来竟然是我高看自己了。”
刘宁皱眉道:“衣衣,娶亲时我便对你说过,我刘家乃是新昌大族,自然不可能此生只娶一个妻子的。彩月是我的表妹,她又是素来极纯良温柔的,我本以为你也会喜欢她。”
……妻子会喜欢未来的小妾?这男人是脑子给驴踢了吧!
“但是这段日子以来我却看到,彩月一直被你打压。她那么善良朴实的女子,从来没有向我要求过什么名分,仅仅作为客人在我家中,你就容不下她么?”刘宁越说越来了气。
善良朴实……您确定您形容的是她南彩月吗?
“相公。”唐衣说着话忍不住带出一丝冷笑:
“你眼里只有她,所以根本看不见任何真相,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会觉得是我针对她。你想纳妾?行啊!可是才成婚两月便纳妾的男人,全长安城里也只有你一个人了罢!”
“你没听见我说的是下个月么?衣衣,你的妇德都学到哪里去了,嫉妒可是七出之一的过错!”刘宁不耐烦的说道。
南彩月此时气定神闲的躲在了表哥身后,还朝唐衣得意的抛了个媚眼,火上加油道:“表哥还请息怒,表嫂可是尚书府大小姐呢。”
薛氏喝道:“你闭嘴!你算什么东西,有你乱插话的份么!”
南彩月撇撇嘴,心道:老不死的,等我拿下这府里女主人的位置,看我怎么收拾你。
唐衣脸色苍白,苦笑了下:“相公,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吗?咱们成婚前的那个你,为什么跟现在像是变了个人……”
“护国寺里的那个刘公子,真的是你么?”唐衣伤感的说道。
原来人心如此易变。
原来男子的真情不过两个月时间。
突然之间,有那么一刻,她发觉自己似乎不再那么痛恨李彦飞了。
比起给了她无限温柔怜爱,却转头冷漠无情的男人,那从来没有给过她温暖与爱的男人,显然不会这般令人痛苦。
刘宁见她如此,缓和了语气说道:“当然是我。如果不心仪你,我怎么会娶你呢。”
“只是衣衣你要知道,彩月也是我心仪的女子。她其实是个非常好的女子,我也希望你会做个非常好的主母。”
唐衣摇了摇头:“相公,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对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可有想过我的感受?”
刘宁见说不动她,也有些着了恼,冲口而出道:“你为何这般固执呢?成婚前你与那夏末卿卿我我的时候,难道你那时候想过我的感受吗?!”
“什……么?”
唐衣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相公你在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刘宁干脆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我亲眼瞧见了。你衣衫不整被他救下那回便也算了,那你被他抱在怀里亲吻那次,又是怎么回事?啊!”
说到后来,刘宁已是开始在吼了。
“你说啊?我等着听你怎么狡辩!”
薛氏本来还在劝解,听见这话惊诧道:“宁儿,这话是怎么说的?”
南彩月忍不住捂住嘴巴偷笑道:“姨母您就别问了。左不过是不守妇道的行径,没的脏了咱们的耳朵。”
唐衣已经被刘宁吼的呆住了。原来相公表面从来不说,心里却隐藏着对自己如此深的成见?!
衣衫不整那次,是被兰心公主嫉妒陷害而为夏末大人救下的。
至于什么亲吻,更加纯粹是无稽之谈。那是夏末大人有次故意恶作剧,自己恼怒之下则重重咬了他一口。
只是,她该如何向相公解释此事?
无法开口啊……
唐衣沉默了。
“你倒是说话啊,你怎么不说了?刚才不是指责我指责得很过瘾么?”刘宁怒道。
“你若信我的话,那么事实便是:我唐衣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相公你的事。”唐衣只能这样说。可是连她自己都觉得这个解释听起来有些无力。
“扑哧!”却是南彩月笑了:“表嫂,妹妹我劝你还是向表哥认个错罢。定过亲的女人若是不守妇道,实在说不过去吧?”
“我没有错。”唐衣坚定的说道:“一切都是误会。”
“我误会?”刘宁伸手指着自己:“亲眼目睹的事情,还会误会?唐衣,我倒宁愿我自己当时的眼睛是瞎的!”
薛氏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急得没一点办法,只是劝道:“都别吵吵嚷嚷的,你们两个都好好儿说清楚,就水落石出了。”
“哐当!”一声,刘宁焦躁的将桌子上的杯子拂落到了地下,头也不回的大步走了出去。
南彩月对唐衣妩媚的一笑:“失陪了,妹妹得去陪伴表哥,给他开解开解。”随即也快步跟着走了,边走边脆生生追着叫:“表哥等等我!”
这里薛氏叹了口气道:“儿媳妇,娘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回事,娘也管不了许多了。宁儿若是对你心存误会,你们回头好好说清楚便是。”
这是摆明了不愿意再管了。
想来也是,任是谁家的婆母听见儿子说儿媳妇不守妇道,都会心里不舒服的。薛氏已经算是好的了。
唐衣敛袖施了一礼:“多谢娘体谅。衣衣告辞了。”随即退了出来。
回到院子里,饭团急忙跑过来问:“怎样小姐,那个骚狐狸是不是要被打出刘府了?喝,俺就知道她不会有好下场!”
唐衣摇了摇手:“此事从此不用再说了。你且给我沏一杯茶来吧,我喜欢喝酽酽的花茶。”
这是……又出变故了?
饭团咬了咬指头。她纵然憨直也感觉出了不对劲,不敢再问下去了。她答应了声“是。”便泡茶去矣。
唐衣疲惫的靠坐在椅子上,绿柳本来是瘸着腿非要来伺候的,见状过来给自家姑娘散开头发,轻轻按摩着她的头,让她好受一点。
“小姐,您的字写得那么好,为什么最近不继续练字了呢?”绿柳努力提起一个话题,想叫唐衣开心些。
“您想要些新的好字帖么?奴婢上回出去买面,遇上过个在翰林院里做活计的人,说是有事可以寻他帮忙哩。”绿柳做出高兴的样子说道。
自从唐衣成婚,公孙青便离开长安城了。临行前她来与唐衣告别,说是几年内恐怕都不会回来。
此事别人不知道内幕,唐衣托了夏末耳目灵通的福,却是听说了一点:说是平王妃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大张旗鼓的非来求着公孙大家去当平王侧妃。
而更令公孙青崩溃的是:平王对王妃此举极为满意,整日里以拜访的名义围着她打转转。公孙青实在烦不胜烦,问他:“你不是回京述职吗,怎的却每天不用去过问公事?”
平王却笑道:“我可是圣上的小皇叔,回京述职不过是个幌子,公事自有我那大侄孙料理。”
公孙青没了办法,又实在不愿意入平王府当那什么侧妃。于是乎……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公孙大家干脆便溜之乎也。
谁知平王也是性情中人。听说公孙青跑了,他微微一笑不动声色的说道:“我躲了阿青十几年,现在也该换我主动去寻她了。”
于是尊贵的平王爷立刻打包行装,只给王妃留下书信一封,不告而别,径自追公孙青去也。
先生跑路了,再加上最近的事情,唐衣一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听到绿柳这么说,她打起精神来说道:“只怕他一个做活的,拿不到那些大人们的字帖罢?”
绿柳笑道:“奴婢也是做活的,小姐不照样经常赏赐东西下来?成与不成再说,奴婢且去问问不妨。”
饭团端了茶进来,听到这话嘿嘿一笑道:“就你现在这样子,还去翰林院点眼呐?”她边说边学着绿柳瘸着腿走路。
唐衣也道:“饭团说的也是。你且再养几日伤了再去。又不是什么急事。”
“哪里就那么娇贵了?”绿柳瞪了饭团一眼,不同意的说道:“奴婢在屋子里躺着都快长毛了,再不叫我出去透透气,非急死人不可了。”
“只要我慢慢走,没事儿的了。”
唐衣见她这样,想了下道:“那明日让饭团陪你去。你俩坐我的轿子。”看绿柳又要反驳,她加上一句:“否则不许出门。”
绿柳只好同意了。
次日上午,两个丫鬟坐着唐衣的轿子出了门。
她的轿子是两人小轿,虽然轻巧,里面却是极软且极舒服的。绿柳还有些诚惶诚恐,饭团却只顾着兴奋:嘿,这轿子坐着真得劲儿呢。怪不得人人想做那坐轿子的人!
刚到翰林院近前,门口守卫喝道:“停下,翰林重地,闲杂人等不得近前!”
饭团吓得不敢说话,绿柳忍着疼痛下了轿子说道:“还请两位大人通融一下,小女子是来这里找人的。”说着,将袖子里一串钱递了过去。
守卫看了看钱说道:“姑娘,不是我们不肯通融。今日编修大人特意交待了的。因为快要临近科考了,轻易不许外人进来的。”
守卫温和的说道。面前的姑娘圆圆的脸儿,长得虽不是绝色,看了便让人挺喜欢的。可事关科考,他不敢私自便放人进去。
大顺朝规定:每遇直省文武乡试、会试、殿试时充主考官、读卷官;顺天乡试,掌院学士充正、副主考、侍读、侍讲以下担任考官。
各省乡试,学士以下、编修、检讨以上都可以充任正副考官。会试,掌院学士充任正副考官,侍读、侍讲学士以下充同考官。武科会试,侍读、侍讲学士都可以充任正副考官。
是以科考前一段时间,翰林院便成了整个朝廷最忙的地方了。
绿柳想了下道:“那我不进去,请您叫个人出来下可以吗?他叫做江斌,是里头做活计的下人。”
“下人的话没问题,里头所有的下人我都熟啊。姑娘你报下姓名……等等,你说他是叫啥?”守卫忽然瞪大了眼。
“他说他叫江斌啊。”绿柳重复了一遍。她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不会是这个人出了什么事儿吧?”
“不不,你说他叫江斌?!”守卫再一次确认道。有点不敢置信的模样。
“小梁子,你在这儿说我什么呐?”忽然旁边有个磁性声音响起。一个男子刚好从侧门里出来,明媚的亮丽阳光,落在男子那年轻俊挺的脸上,给他的面容渡上了一层旖旎的光。
“是你?”他看向绿柳,就像阳光照过水晶,既暖绒澄澈、又十分笃定。
他笑了:“终于又见到你这丫头,真好。”
缘份这种东西真是奇妙:或许一个照面、亦或一次擦肩而过……茫茫人海中总会有那么个人,让你印象深刻,希望再次见到;
而如果下次有缘再见,往往会在心中喜悦的直叹息:真好,又见到了你!
上次夜里匆匆一面,绿柳给江斌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这个圆脸的少女,热心又真性情,而且又难得的待人热忱体贴入微。
如果身边有这么个女子相伴,想必再烦恼的人生都会变得温馨简单许多罢?
绿柳也笑了:“是啊,刚好你出来了。守卫大哥说你们这里头不许进入的。”
守卫早已变了脸色,急忙对着江斌便要躬身施礼:“大……”
江斌眼疾手快及时的止住了他:“说过多少回了,对你江大哥不必如此多礼。你且去罢,我和这位姑娘说几句话。”
守卫赶忙转换了语气:“是,大哥!”便晕晕乎乎的站一边去了,心说话:好家伙,我竟然叫江大人做大哥了……
江斌见碍事的家伙闪开了,才温柔的对绿柳说道:“上次有些匆忙,还没有请教姑娘你的名字?”
绿柳笑弯了眼睛说道:“你们翰林院真有意思,连你个做活计的下人都是文绉绉的!我本姓张,名叫绿柳,这是我家小姐给起的名字。”
“今儿过来找你,想让你帮个忙呢。”
“绿柳姑娘尽管吩咐,在下无不听从。”江斌拱拱手,戏谑的说道。
“我家小姐没事儿想练练字呢。你们这儿可有好的字帖子么?”绿柳问道。
“当然有了。别的没有,字帖这里多的很。”江斌还以为她是想让自己帮什么大忙,不想竟如此简单:“想练哪一种?我帮你挑。”
这可难住了小丫鬟。她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这我哪儿懂啊?要不然您就看着挑罢。”
“那可不好办,字帖种类多的很,三天三夜也挑不完了。”江斌故意逗她。看着绿柳为难的颦起秀丽的眉,他不禁笑了起来。
这一笑可漏了馅。绿柳有些儿羞恼的嗔道:“好啊,原来江大哥你是骗人的!”她说着又忍不住习惯性的跺了下脚。
可是,她跺脚时却忘记了自己身上有伤。江斌正瞧着她憨态可掬实在有趣,忽然瞥见她“哎呀”一声惊叫,人已经向一旁倒下去了。
这下事发突然,可把江斌吓了一跳,他急忙抢步上前接住绿柳的身躯,于是绿柳便正好倒进了江斌那宽厚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