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唐衣亲自洗手做了碗莲子羹,径直往绛云轩去看望母亲。
公孙青之前就提点过她。且经过昨夜的虚惊一场后,她今日有件事情需要尽快办了。
她来到母亲的房门外,竟然隐约听见亲爹唐老爷与母亲笑语之声。接着,丫鬟打起了帘子,口称夫人让她进去。她稳了稳心神,从绿柳手中接过托盘,缓步走了进去。
袁绛云虽然一向与她面上并不亲近,但是毕竟还是亲生母亲。她看着女儿没几日便瘦了一圈的小脸,心里还是很有些触痛。唐衣请安毕,袁绛云尝了口粥,放下勺子淡淡说道:“粥很好。你可知错了?”
唐衣看了看一边正用晨食的父亲,恭敬答道:“衣衣知错,以后再不敢了。”
袁绛云正色道:“身为女子,幼时须听从父母教导,学些针凿女红才是正经。你既然得了公孙大家的青眼拜她为师,识些字儿,认得些做人道理也是好的。”
“只是切不该生起强出头的心思。须知,万事均由父母做主。女孩儿家家的,还是贞静的才最得人看重。”
唐衣忙答应了,顺势说起想给自己院里再采买几个丫头的事来。袁绛云见女儿今日十分乖巧,更丝毫不提想要管家权的话来,心想她经此一事该知道些进退了,遂应了她。
前头女儿刚走,后面唐尚书便道:“夫人今日说她的极是,女孩儿正该如此。听夫人适才的话里意思,可是有合适的人家提亲了不成?”
袁绛云摇头道:“女儿还未及笄,此事不急。老爷可听说过礼部李侍郎家的大公子之名?说是面貌性情都极好的,又有才名。”
唐尚书闻言,不由捻须呵呵笑了:“夫人说好,想来定然是不错。为夫相信夫人的眼光。”说着,用仿佛无限温情的眼光,瞅着袁夫人平淡无奇的脸庞低声道:“不然,当年怎的嫁给老爷我哩?”
唐尚书年轻时便是翩翩美男子,如今虽是上了点年纪,仍然风度不减。他平素嫌弃夫人木讷无趣,从不曾有过这举动。
见这光景,饶是夫人袁绛云已是心平如水,也不由得脸色微红,瞥了他一眼说:“丫鬟婆子都在,老爷这般像甚么样子?”
说着话,却见屋里已经空无一个下人,甚有眼色的李嬷嬷早赶了众丫头退下矣。
唐尚书呵呵大笑。
袁绛云皱了皱眉,暗怨着李嬷嬷多事。她转移话题道:“老爷,妾身原先在闺阁中时,与先吏部薛员外郎的二小姐私交极好,听得她现如今乃是落霞宫里的贵人娘娘,在李昭仪跟前甚有脸面。”
“回头还请老爷外头多多留意些那李家的大公子,若果然是个儿好的,我便舍了老脸去求薛贵人一回,给衣衣做个脸面赐婚,老爷觉得可好么?”
唐尚书思量了番自家嫡女那副容貌,再将长安城其它人家的贵女在脑中过了一遍,顿时也觉得能赐婚是最好了。他满面笑容道:“夫人既有此私交,今后何不多与薛娘娘处走动?便带上月莹见识见识也好。”
袁绛云听了,心中不由嗤笑了声,口中答应道:“是,妾身省得了。”
早已出了府门的唐衣,如今满心都是雀跃欢喜,哪知身后又有许多事来。她坐了尚书府嫡小姐的轿子,绿柳旁边跟了,十来个粗使下人随后。径直来到专于大户人家行走的人牙子王婆家里。
王婆子正在家里吆喝小丫头子将才蒸的二合面馍馍揭了,配了腌咸菜准备吃饭哩,忽见尚书府上的小厮叫门,说是大小姐亲自来挑人了。
婆子登时慌的屁滚尿流,急忙撂下筷子赶着喊丫头们出来。只见屋里里头一片喧哗,鸡飞狗跳般闹腾了阵子,鱼贯而出一群半大的丫头来,各个面黄肌瘦的模样,怯生生的眼里藏着渴望的亮光。
绿柳与一众下人站在前头。那些小丫头们见她穿着不俗,头上还戴着明晃晃的银饰,便以为是大小姐了,一起向她弯腰施礼,七嘴八舌抢着叫道:“见过大小姐!”
绿柳红了脸,侧身让过道:“小姐,您来亲自看看罢。”
唐衣走上几步,细细的逐个打量,间或还问上几句话,查看其应对举动。众女孩子这才明白,眼前这位才是真正的大小姐,方才的只是个有体面的丫鬟罢了。
看这大小姐长得甚是普通,还不如那婢女好看咧,只是周身气度极为不凡。
唐衣留神看了,指出其中四个。绿柳心领神会,对王婆子道:“我家小姐便要她们四个人了。你且将卖身契拿来罢。”
王婆子抹了把嘴上的馍渣,没口子夸大小姐有眼光:“不是老身自夸,这四个妮子可是这里头最好的咧!这俩个做女红是把子好手,那俩个气力大的出奇,平时挑水劈柴都是靠得她。”
绿柳不耐烦道:“王婆子,莫要再自夸了。快说多少银子罢,小姐还等着回府哩。”
王婆子呵呵笑道自家虚打个嘴巴:“可不是,婆子糊涂了。大姐儿,你可得跟大小姐说明白了,这四个妮子,得这个数。”她说着,举起一只粗大褶皱的巴掌来。
唐衣听了绿柳回禀,并不压婆子价钱,直接叫小厮去兑了五十两银子来。当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王婆子笑得合不拢嘴,拿出碎银角子喊小丫头跑去打酒肉回来添菜待客,唐衣哪里肯留下用她的饭,当即推辞离去。四个丫头跟着绿柳上了马车不提。
当夜,风流倜傥的洛风少爷正在月下吟诗,突然被个面生的小丫头偷偷叫住,说是大小姐请他立刻来长廊尽头的假山后私会。洛风不疑有他,登时心中大喜,得意洋洋的自家思量:小丫头原来只管嘴上硬气,还不是怀春了么?
他兴冲冲大步赶到,转过假山后,果然月光下有个黑乎乎人影背对自己而立。洛公子心花怒放,掐着声音笑道:“心肝,我如今来了,你待怎生补偿我哩?”一边说,一边忍不住扑上去搂住就往脸上拱。
那人浑身一哆嗦,登时扭过张粗糙的大马脸来,破口大骂道:“他妈的兔崽子,你个乌龟王八蛋是疯了罢,欺负到你爷爷头上?”
豁然竟是大管家王顺子的心腹手下,护院丁六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