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彦飞暗暗发狠,唐衣并不知晓。她固然恨他的薄情寡义,只是她此刻突然碰见少年的霁月公子却抽身退走,却是单纯无法面对这个人而已。
但即使方才这点年纪,李彦飞已然暴露出他阴暗暴虐的一面:就在安宁等人劝解于他的短短数息之间,他头脑中已转过好几种报复那少女的方法。想像着唐衣匍匐在地哀求自己放过她,这种预支的快感令得李大公子文雅的唇角都忍不住掀了起来。
渭水游玩刚刚结束,李彦飞婉言谢绝了安宁等人欲往福顺楼“小酌两杯”的提议,借口先生有事叫自己,提前带着随身小厮拐到一条人迹罕见的胡同里。
这是他的秘密。
胡同里有个叫红药的姑娘,乃是李大公子情窦初开的恋人。只是她出身太低贱,连礼部尚书府里的三等丫鬟也做不了。李公子心疼红药姑娘在万花楼被人欺负,遂干脆将她赎了身子,瞒着所有人偷偷安置在了这里。
红药姑娘年岁不大,生的又甜丽又娇俏,黑鸦鸦一头青丝实在令人喜爱。李彦飞到了这里,只拿眼一瞥,小厮便知趣的自觉退了出去。
李彦飞整理了下衣服,确认自己的外表已经足够完美,方迈步向胡同里走去。他今日给红药带来了个礼物,乃是一枝精巧的黄金花钿,想红药必定极为喜欢。
刚拐过弯,冷不丁有人旁边跳上来将他嘴巴堵上,接着一条麻袋从天而降,将李大公子套了个正着,然后便是一顿胖揍!
可怜李公子自出得娘胎,十几年来养尊处优金尊玉贵,哪里受过这等野蛮对待?嘴巴又被堵着喊不出来,好生苦也!
打黑拳的人大概四五个,却好似气力不很大。但尽管如此,这一顿拳打脚踢下来也是够呛。李彦飞初时还嘴里呜咽有声,后来便只剩了哼哼。
眼见麻袋里的人哼着动不得了,有个女声低低道:“小姐,如此可行?”话音刚落,又有个人急忙“嘘”了一声,便听得细碎脚步声快速离去了。
原来打人者乃是女子。
这边李彦飞哭哭啼啼,那方却有两名男子站着看戏。其中一个满身贵气的沉稳男子说道:“这莫不是李侍郎家的大公子?”
另一个正在咧了嘴巴笑,闻言正色道:“武王爷必定错认了。李侍郎家教端方谁不晓得,他家的嫡长公子怎会来找暗娼。”赫然竟是恒国公府的袁公爷。
武王乃是当今圣上的长子,如今年方双十。武王爷的外祖家乃是领兵出身,许是血脉流传,武王从小人品端正性格冷静,喜好兵书武功。
李昭仪与孙贵妃二女斗了半辈子,两人却均无缘生子。眼见韶华流逝,在认清已不太可能有亲生儿子的情形后,两人先后将自家宫中的宫女推出,待产子后将其收为己之养子。
但论起皇上宠爱,武王的养母李昭仪本来远不及容貌艳丽的孙贵妃,而孙贵妃的养子齐王又相貌英俊且长袖善舞,朝野中人缘风评均高过武王许多。
袁广是出了名的狂放不羁,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贵族典型。如此沉稳正派甚至木讷的武王爷,如何会与袁广这等二世祖交好,此事让很多人都极为不解。
武王看了袁广一眼:“小公爷,你可知每次我看到你这般正经的样子时,会想甚么?”
袁广奇道:“殿下且说来听。”
“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一般难得正经时说得必是反话。”
袁广大笑。
知我者退之也!
武王又道:“而且我认得那打人的女子中,似乎有一位与令甥女颇为相像。”
袁广一脸懵,摊开两手道:“殿下这更是从何谈起?我怎会不认得自家甥女儿哩?”
他表面应付武王心中却实在得意,若非旁边有人在,袁公爷几乎拍手叫好:看看,这才是我袁广的甥女儿!瞧她那捋起袖子的狠劲儿,多有乃舅威武之风呐……
武王不置可否,只静静的对他说道:“不是最好。女孩子家家,还是文雅些好。否则将来传出去,只怕于她名声有碍,反为不美。”
听见这话,袁广仿佛才回过神来:哦,原来甥女儿也是要嫁人的么?
他性格粗糙,竟未想过此事。此刻一旦察觉,立马拍着脑袋笑道:“退之言之有理。只是你不知,我那甥女儿自幼儿不曾高声说过一句话,也不出院门半步;平素只是做女红,又最爱悯老惜贫的……”
沉稳的武王闻听,几乎破功失笑:“如此最好。”
袁广笑嘻嘻的吹完牛,又对武王提起家里藏有一本兵法奇书。武王素喜谈兵,于是两人都不理会哀嚎打滚的李大公子,当即若无其事离去矣。
直到又过了两刻钟,李彦飞的小厮牵马寻来,他方才得了救。小厮本以为公子在温柔乡里,不料却见他躺在地上呻吟,这一惊不小!
自家公子被老爷夫人如眼珠子般看待,小厮岂不知。这般形状回去,只怕自己免不了要受极严厉的惩罚。小厮哭丧着脸,搭救李大公子回府不提。
果然回府后,李侍郎与夫人大吃一惊,震怒非常。夫人哭的差些儿背过气去,一口一个“我可怜的儿”,又哭:“是哪个丧尽天良的畜牲,将我儿打成这般模样?”
李侍郎倒还清醒些,问他道:“你如何到那条烂柿子胡同去,所为何事?”
李彦飞便嗫嚅不敢说。
李侍郎更起疑心,将小厮唤来先扒了裤子打二十板子,方厉声命他从实说来。
小厮两股战战,血淋呼啦的哭了起来,再不敢为公子隐瞒,遂将红药姑娘的事托盘而出。
侍郎夫人闻言大怒,尖声叫身边奶嬷嬷道:“立刻派人,将那贱人抓起来堵了嘴打死!”
李彦飞对红药倒还有两分情义,极口称此事与她无关,请父母大人放过那个弱女子。
李侍郎豁然站起,拍桌子喝道:“小子糊涂!且不说她那贱格身份如何敢肖想我儿,只看今日之事,必定是你哪个对头圈下的美人计,专门设计于你!”
“你犹不醒悟,更待何时?”
李彦飞心中发急,知道红药必然性命不保,脱口而出道:“父亲所言极是,只是儿子当时被打之时,隐约听见乃是女子声音,应是唐大人的嫡小姐叫做唐衣的,实与红药无关呐。”
这话说的,李侍郎与夫人都停止了训斥,面面相觑。夫人用帕子拭了泪眼,瞥着儿子问:“你方才是说,户部尚书唐大人的嫡小姐,打了你?”
李侍郎更是吹胡子瞪眼,直接给他气笑了道:“真乃无稽之谈!”
李彦飞急了眼,大声说道:“儿子绝不敢胡言乱语,我以自己的前程发誓,当时是真看见了她的脸。今日原本与同门聚会时就见她在远处窥视,儿子实不知哪里得罪了她!”
见他这般指手画脚发誓,李侍郎已信了两分。夫人犹疑虑道:“大家子的嫡小姐,谁会做出这等事来?”
一旁奶嬷嬷插言道:“夫人莫怪老奴多嘴,大公子所说却有几分可信哩。听说唐大人的嫡女一向举止颇为出格,与寻常贵女不甚相同哩。”
说到此,李彦飞不由得想起了那面貌淡然的少女,当众下自己面子之事,怒火腾然而起,哭诉道:“父亲母亲,请为孩儿做主呐!唐家那女人实在欺人太甚咧!”
他言之凿凿,李侍郎夫妇终于相信了。夫人便道:“老爷,明日妾身便去他府上走一遭,会会唐夫人。”
李侍郎抬手止住:“不必。明日老爷我休沐,亲自去拜见唐庭之。他家纵女行凶,将飞儿伤成这般,我要让唐庭之来出面解决,必叫他女儿付出大大的代价不可。”
唐庭之若识好歹便罢。不然,老夫这礼部侍郎,便要让他那嫡女名誉扫地,不容于世。
李侍郎捋着胡子,眼中射出来两道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