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豪刚来登门拜访的时候，可笑马氏居然还大喜过望，以为是救星终于来了。她佩服李豪的富贵，平时聚会时出手不是一般的大方，而且为人极果决豪爽。
再加上李豪长得也不赖，所以在一起玩牌几次以后，在李豪的刻意安排和那几个女人的有意引导下，马氏便稀里糊涂的跟李豪发生了几次暧昧关系。
已婚男女之间这种事情，一般来说男子大多只是玩玩而已，女人却基本上都会当真。
比如马氏现在就是把李豪完全当成了自己人。她根本没想到就是这个“自己人”，眼下便是要撕下面纱，磨刀霍霍的向江家宣战了。
江斌第一次见到李豪，就对此人感觉十分不好：那是一种源自内心的危险直觉。
而李豪也表现的似乎不认得马氏，连眼风也不给这个忐忑的妇人一个，而是直接对江斌客气的施了个礼，彬彬有礼的微笑道：“江大人，在下李豪。您该还钱了。”
马氏使劲给情夫打眼色。她觉得其中肯定是发生了误会。但李豪却根本一眼都不看她，只是咄咄逼人的盯着江斌。
江斌也客气的说道：“李公子请坐。贱内原先只说是欠的虞大奶奶的银子，请问您是虞氏的什么人？”
“哦，虞氏是我的一个贱妾罢了。”李豪大咧咧说道：“那个贱人，背着我借许多银钱给贵夫人赌博玩，如今在下却生意上周转不开急需用钱，只得前来讨账了。好在那蠢妇人还知道让江夫人打了欠条呐。”
说着将欠条展开给江斌瞧，上面赫然便是马氏的亲笔签名。
李豪慢条斯理的说道：“如果江大人不信，还有书记官及其夫人可为借款证人。”
江斌明白，眼前这个人便是真正的幕后之人了。他皱着眉头打量着这自称李豪的来人，缓缓说道：“既是贱内做下的错事，自然要偿还。只是如今我们一时手头拿不出这许多银钱，宽限些时候可行否？”
如果这个李豪真的是要银子，那么他必定会说出一个宽限日期。如若不然……
李豪显得满脸为难：“这个嘛……不是在下不肯通融呐，只是这些银钱并非在下一个人的本，是我们好几家掌柜的共同资产。”
“大人您说，这怎么能行呢？”李豪说着，双眼兴奋的跳动着黑色暗光。
这种眼神，仿佛饿狼盯住了马上就要捕食的猎物。江斌看见，当即心里便是一跳——他想起以前在外面施舍过的饥民，他们就是这种眼神。
这个李豪，恐怕不简单呐！
迟钝如马氏，也感觉到了情人今天有些不对劲了。她缩在宽大的椅子里不发一言，偷偷的看着眼前两个男人在说话。
江斌深吸了一口气：“李豪是吧？你真的叫这个名字么？不如现在把你们真正的目的说出来罢，也好叫江某人明白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
马氏眨着眼睛。他们在说什么？为什么她听不明白……
“哈哈哈哈！”
李豪忽然仰天大笑几声，这才笑嘻嘻的说道：“江大人，谁说您是个糊涂蛋呢？这不是挺明白事儿的嘛！”
“您说这银子它算个什么阿物儿？跟您江大人比起来，那就是路边的一撮粪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江大人，李某人是想交您这个朋友呐！”
马氏听得更迷糊了。
天啊谁来告诉她，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啊……
江斌却没迷糊。他冷冷的说道：“李公子过奖了，江某愧不敢当。有话请直说罢！”
“这个事儿呢，其实挺简单的。”李豪依旧是笑嘻嘻的说道：“您江大人不是翰林院里的编修么？今年科考马上就要开始了。在下有个弟弟，嗐，学问上还欠了那么一点，这不是也想得个大顺朝的功名，所以嘿嘿……”
“就得请大人您帮个忙啦！”
李豪说完，气定神闲的拈起茶杯盖子，在光滑杯沿上轻轻磕了磕，舒服的饮了一口清香四溢的泡茶。
“嗯。”江斌仿佛同意般颌首道：“令兄弟果然是好算计！前面设了圈套让我贱内输下巨额赌债，后面好来逼我交出今年的大顺科考题目。”
“如此设计缜密、环环相扣，好逼得江某不得不答应尔等的要求……江某实在佩服！”
江斌面带微笑，用微凉的讽刺语气说出对方的全部计划。
马氏如遭雷击，几乎不敢置信的直视着李豪！巨大的耻辱感令她血液上涌，一时间眼前的人影都晃动了起来。
原来，原来，虞大奶奶那群女人奉承讨好自己，只是为了设计自己的夫君！
原来，李豪的轻怜蜜语和百般温存，都是假象而已！
那她马氏又算得什么？被人顺手随意玩弄下的玩意儿么？
门外伺候的丫鬟只听见里面咕咚一声，都是吓了一跳。接着老爷的声音传来：“来人呐，将你们夫人搀扶下去歇息！”
丫鬟们应声进去一看，只见马氏已是仰面朝天摔在了地上，于是急忙七手八脚将她抬了出去。
李豪这里继续说道：“江大人的为人，我等都是很钦佩的。只要您肯帮了我的这个忙，任它几千还是几万两赌债，咱们立即一笔勾销！如何？”
一阵沉默。厅里静的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终于江斌开口了：“江某很感谢你这么看得起我。不过呢，我还是决定拒绝。”
“再送给大人三千两银子！”李豪果断说道。
江斌摇头。
“五千两！”李豪立刻加价：“再送大人两个绝色的丫头！”
“李公子。”江斌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江某是个憨直人。我食大顺朝编修之俸禄，任大顺翰林院编修之职，如果为了一己之私而出卖自己，必为天所不容，此乃其一。”
“其二，”江斌又伸出一根手指：“江某乃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大丈夫，大丈夫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我如今既然落入你们的圈套，咱们该怎么来便怎么来罢，江某认栽了！”
他大义凛然的说完，脸上露出了一丝豁然明朗的笑容，接着他便端起茶杯来淡淡道：“送客！”
“你！”
李豪不料此人的脾气竟然如此又臭又硬，自己白走一趟居然只是讨了个没趣！
“江斌，你不要不识好歹！我知道你正在当东西，告诉你：这银子一个月可是七分的高利息！”李豪狞笑起来：“倾家荡产你也还不起！”
“送客！”
江斌咬着后槽牙，从嘴里迸出这两个字。
“哼，我等着你上门来求的一天！”李豪站起身来冷哼一声，一甩袖子扬长离去。
看着李豪前面走了，江斌顿觉一阵无力，颓然坐下了。他何尝不知道接受李豪馈赠的好处？
但是他虽然官居五品，那也是自己一步一步挣来的。
何况，老父还是长安城的京兆尹，出了名铁面无私的江黑脸，数年来得罪人无数，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父子的一举一动，巴不得老江家出事倒霉？
“老爷。”下人怯怯的进来禀报：“夫人醒了，现在正在闹着要上吊寻死，小的拉不住她。”
“不用管她，叫她去死罢！”江斌忿忿的说道。
下人暗暗吐舌应声去了。
“回来！”江斌烦恼的揉着额头：“去劝劝她，老爷总不会不管她的，叫她莫要再生事了，还是歇息会儿去吧。”
“是，老爷。”下人答应着快步退下离开。
马氏实在是个不省心的婆娘，她就不能消停会儿，就不能作的轻一些么！
江斌觉得自己对娘子马氏的耐心，已经快要消磨殆尽了。
正在他极度烦闷之际，忽然又有个脚步声轻轻响起来。他下意识的以为是自家的仆役，没好气的说道：“出去，没我的传唤不要进来！”
脚步声顿了顿，不但不出去反而又走近了他，接着便是一个熟悉的温柔声音说道：“江大哥，是我啊，我来看你啦。”
江斌倏地抬头：“绿柳姑娘！你怎么来我家了？”说着话又忍不住满面尴尬：“真是对不起，让你瞧见家里这般乱糟糟的。”
“我去翰林院里，他们说你今天休沐，我就过来找你啦。”绿柳轻轻的说道。
其实方才发生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了，深深的为江大哥感到难过和不值。这么好的江大哥，为什么就得不到美满的家庭生活呢？
“欠了债也没什么，咱们想法子凑了银子还就是了。”绿柳安慰江斌道：“江大哥，你别急，我这几年也攒了有一百多两银子呢，先给你添上。回头我再求求夫人去，夫人一定会有办法的。”
“不必了，绿柳。”
江斌坚决的拒绝了。他无限温情的望着眼前姑娘关切的面庞：“你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可是江某不能接受你这么重的馈赠。”
绿柳急得上前揪他的袖子：“为什么啊？难道江大哥还跟我这么见外吗？我们夫人最是个善心的，她肯定会帮忙的。”
这个姑娘实在是单纯又善良极了。
为什么，老天要给他马氏这种虚荣又自私的女人当了他夫人在先呢？
什么家世、品貌、才学……女子光有那些又有何用？马氏难道不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不如娶个身份不高的姑娘，只要人品好，哪怕是个婢女呢，又打什么要紧？
俗话说：妻贤夫祸少，古人诚不我欺！
江斌心情复杂的看着绿柳，徐徐说道：“绿柳姑娘，江某实在不敢接受你这番好意，只因无以为报呐。”
“你真是的，我不要你的回报还不行吗？”绿柳说着撅起嘴来：
“江大哥，你帮了我那么多，我就乐意帮你忙又怎么了？你再这么客气，我可要生气了！”
为什么要如此热情的帮忙？其实绿柳姑娘自己也说不清楚。但她下意识的就是不想看见江斌烦恼。
江大哥这般优秀的男子，绿柳不要看他好看的眉眼像现在这么紧紧的皱着，他应该活的肆意洒脱，畅快淋漓才是！
看着绿柳宜嗔宜喜的娇态，江斌实在忍不住心里的冲动了，他脱口而出：“绿柳姑娘，你嫁给我可好？”
话一出口，江斌立刻后悔不迭，只怕惹得小姑娘生气拂袖离去。于是他紧紧的望着眼前生动的佳人，关心的期待着她的反应。
绿柳愣了好一会儿，忽然“哎呀！”一跺脚，立刻用双手严严的捂住了自己的脸。
江大哥刚才说什么了？！
啊啊啊……不会是她听到的那个意思吧！
难道真的是她听到的那句话吗？
绿柳姑娘表示压力很大。可怜她长了十几年，只顾着伺候小姐了，这种事情还是一片空白呐！
“绿柳。”江斌轻轻的用手握住她的双手：“我是认真的。人生在世不过几十年，我不想让我的生命中留下太大的遗憾！”
“只是有一件事我要跟你说明：马氏现在还是我名义上的夫人，但是我江斌，愿以平妻之礼迎接你为我江斌的第二位夫人。”江斌郑重其事的表白道。
“我……我……”绿柳急得快哭出来了。谁来告诉她该怎么办啊？
“你不用急着现在答复我。”江斌卓定的说道：“我理解你也许没有想过这个事情，可以回去慢慢想，想好了再来告诉我。这样的话，你可以答应我试着想想吗？”
他的声音如此温和而轻柔，如同春风拂面，仿佛有种奇异的魔力，促使人不知不觉中就对他放开了全部心防。
“我我我答应你。”绿柳结结巴巴的回答道，可是说完了她又后悔了：“啊呀不行的，我是小姐的婢女，小姐不在府里出走了，我怎么可以趁她不在私自做出这种决定呢？”
“不要紧。”江斌的眉眼舒展了开来：“只要你答应，其余的一切交给我便好。你家小姐也是个心善的，我相信她若是知道了，一定不会从中阻拦。”
“可是……可是……”绿柳又想起来一件事：“江大哥，你不让我去求夫人，那这些债务可怎么办？”
“傻丫头。”江斌微笑起来：“不用担心这些。你放心，多行不义必自毙，那个人他不会有好结果的。”
她就说嘛！
江大哥一定会有主意的。
绿柳这才安下心来。
“柳儿，你家小姐她不是刘府的当家夫人么，你刚刚说她出走了是什么意思？”江斌问道。
“小姐她要和离，姑爷和家里都不肯，她就出走了。”绿柳闷闷不乐的说道：“以前小姐不管做什么都会带着我的，可是这次她连我都瞒着了。”
“小姐孤身一人在外面，很危险的。我很担心她出什么事。”绿柳心痛不已。
“江大哥你知道吗？我六岁因为家里缺钱给我大哥娶亲，爹娘就把我卖了。要不是小姐和夫人恰好碰上要了我，恐怕我就被卖到不好的地方去了。”
“小姐对我可以说是天大的恩情，我永远都会记得的。江大哥，如果这次她出了事，我真的会悔恨一辈子，永远不能原谅我自己了！”
这个傻丫头。
江斌真想紧紧的拥住她。傻丫头，对身边的人都是如此有情有义，唯独忽略了她自己。
这么好的姑娘，他一定要给她最好的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