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所在的麟趾宫,可以说是整个未央宫里最大最奢侈的一处宫殿了。孙家家世雄厚,入了宫的孙家小姐又如此娇美魅惑,得到贵妃的位子也不奇怪。
被李昭仪鄙薄为“孙家蠢妇”的孙贵妃,闺名唤作孙宝怡,今年已经是四十岁的中年妇人了,但是看起来才像是二三十岁的青年女子。
岁月待孙宝怡实在温柔。
未央宫三千粉黛,实则昭庆帝最宠爱者只她一人。有家族的爱护,夫君的宠爱,又有个受宠的儿子。
要不李昭仪怎么说孙贵妃是“孙家蠢妇”呢?被大家宠着护着长大的女人,实在是天真的很,遇到事情了也只会一味发脾气,根本不懂得里头的弯弯绕绕。
但是昭庆帝最近待大殿下冯恪的态度实在不太对劲,什么重任要务都差他去办,自己的儿子冯奕每次都是一副憋屈的要死的模样,孙宝怡就算过后再被昭庆帝百般哄,但她看着也实在心里不是滋味。
她孙宝怡不是傻子。她也要替自己养的儿子冯奕谋划一二。
虽然前段时间王妃自请下堂一事在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令大多数朝臣对齐王侧目而视,但齐王毕竟圣宠优渥,大家也不敢做的太过。
“皇上,请您尝尝这个,是臣妾亲手做的呢!”孙宝怡指着案子上摆的一盘透明的花瓣形状糕点说道。这糕点做的甚妙,外面透明的一层,里面的豆沙馅子和鹅黄色的细巧花瓣清晰可见。
自打上回无意中听皇帝说李昭仪那尖酸货会做点心,孙宝怡就憋着这股子劲儿呢!
“哦?爱妃居然也会下厨做点心了?”昭庆帝兴致勃勃的说着,拈起一枚花糕放进嘴里细细品味,只觉得香甜美味,花香浓郁。虽非绝味,倒也算得上独具一格了。
“好吃嘛皇上!”孙宝怡扯着昭庆帝的袖子撒娇。四十多岁的妇人了还能做出这般姿态,偏偏又因为她面貌娇艳、嗓音又是天生的幼嫩,居然瞧着并不十分违和。
“好、好、好!”昭庆帝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又拥着爱妃笑道:“说罢,你这次又是想要什么赏赐来了?”
“真是什么也瞒不过您呢!”孙贵妃笑嘻嘻的说道:“那您先得答应了,臣妾才能说。”
“爱妃先说说看。”昭庆帝兴致勃勃的逗她。孙宝怡陪伴他这么多年了,他太清楚枕边人的性情。
宝怡她不是个有什么心眼的人,性子又夯直,脾气又冲。要不是自己罩着,以她这么单纯天真的性格,只怕早就被人撕了还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果然扭捏了片刻之后,孙贵妃直通通的带笑说道:“皇上,臣妾是想为奕儿求个恩典来。臣妾本不敢干政,适才在宫门口听见您提起黄河决堤和贵州难民的事情,您为何不让奕儿去办一回,历练历练呢?”
“恩?”昭庆帝一听是这件事情,当即拧起了眉毛。明显看起来是不赞同了!
“皇上!”孙贵妃又开始撒娇起来:“您就让奕儿也办办试试嘛!他只不过府里头多了几个女人伺候而已,于正事上还是很聪明能干的!”
“……好吧。”昭庆帝给缠得没法,只得同意了,心想:大不了再派两个得力些的手下臣子跟着督办罢。量他也差不到哪里去。
“多谢皇上!您真是圣明极了!”孙贵妃高兴了,凑上去便是“吧唧”一口。
昭庆帝见她今日这般主动,也乐得受用。于是当即留到了麟趾宫里。
孙贵妃除去外裳,里头那团纱衣隐现下的身段极好,暖阳明媚,正投在那面楼上,她保养的极好的雪白的肌肤,似乎都在散着淡淡的光华。昭庆帝呼吸急促起来,当即抱起贵妃走向了凤榻。
于是便是被翻红浪、巫山云雨……
“启奏陛下!夏侍郎求见!”
正在里头关紧的时刻,门口忽然有个小内侍进来禀报了。小内侍一眼早瞧见帐子里头的动静,不由得暗暗叫苦:干,难怪黄公公借口他忙着有事推我来回禀,这不是来挨骂的么?
回头若是弄得圣……那个什么不举了,孙贵妃还不得杀了我?!完了,真是活该底下人命苦呐!
“滚!”里头传出昭庆帝压着嗓子的呵斥声,随即便是孙贵妃喘着气的娇笑声。
“是!”小内侍领命,立刻连滚带爬逃也似的跑了出来,见了外头的夏末大人,虽然不敢明着抱怨,也脸上没了笑,板起面孔道:“圣上有命,不见!”
夏末的玉面上全是冷意:“如此请回奏圣上,臣如今领命巡考已然结束,因为身体不适需要在家休养一个月时间,否则臣性命难保!”
说完了话,夏末转身便走。
笑话,一个区区小黄门也敢对自己板着脸了。夏末记得此人似乎归黄公公管?老黄那人,看来自己得给他施加点压力,叫他将手下的某人修理修理了!
哼——他夏大人可是记仇的很。
不让自己去西戎,那冯恪为什么就能去?既然自己不能奉诏去,那就找借口去呗!办法多的是,明天就走。
就那个傻丫头的几手三脚猫功夫,去了西戎还不给大老粗们欺负死?那怎么行,他夏末必须得去看着点!
夏末简直快要心急如焚。
此时,同样心急如焚的还有本次科考的举子。
会试已然放了榜:刘宁和李彦飞居然都榜上有名,分别为第七十九名和第九十二名的贡士。
江苏白挤在人堆里一路往上细细找,直到第三个名字方才瞧见了自己:江苏白,大顺恩科会试第三名!
天啦,居然是第三名!
江苏白当时头脑一片空白,念了三遍确认无误了,便立刻成了个只知道傻笑的傻瓜!
江府立刻门房里挂上了只红灯笼,全家庆祝起来。绿柳过来给江二公子道贺,江斌一把拉过她,趁机让绿柳过了爹娘跟前的明路,只待等此次唐家小姐归来之后,便是他们正式成婚之时。
绿柳本来还心里十分忐忑不安,但她见过江宗勇大人和他夫人后,发现他们并没有一般官宦人家高高在上的傲气,反而是极和善慈祥的人家,不仅不在乎身份认可了绿柳,还给了丰厚的见面礼。于是绿柳才终于放下了心来。
终身有良人托付,绿柳简直受宠若惊,她感激不尽的同时,也祈祷着小姐唐衣早日平安归来。
唐衣此刻在哪里呢?
她当然还在下关城。元和郡主已经知道了她参与了军事作战行动。她不过也是个普通的贵女罢了,做些红袖添香的事情得了,没想到竟有此本事?那不成了话本子里的女将军么?!
元和郡主大为惊诧之余,想起自己一开始说的那些挤兑唐衣的话,当下恼羞成怒起来。又因瞧出来武王殿下似乎极为欣赏此女,再看唐衣时更加成了个对头一般!
但是元和郡主的这些小女人心思,唐衣根本顾不上顾及。她全副身心都投在了这场战争之中。北耶侯姜鹏答应她,只要此次胜了,便将犬戎族送来的那块据说可观三生的“天降奇石”让她好好看看。
这对唐衣来说,是个极大的诱惑。少女时那个怪梦是如何来的?梦中是自己真实的前生,还是只是个巧合?
为何护国寺的无心大师,也说自己是个有来历的?唐衣有种预感:这一切谜团,那块石头上都会有答案。
大战继续又进行了半月,下关城降了大雪。
长安地处北方,整个冬天冷虽冷,但鲜有如此早便下雪的时候。如今到了下关,元和郡主还是头一遭见漫天大雪,连绵不休,外边雕梁画栋,平日金光闪闪的全变成了ー片雪白,白得让人心头敞亮。
听着房檐上扑簌簌的落雪声,元和郡主搓着手心不住哈气,从屋外进来,喜道:“殿下,这里下雪了呢!”
不料屋里的人却都面上殊无喜色。大将军白起皱眉自语道:“下了雪,这仗更难打了。原定下的计划恐怕还得变动一下。”
众人都是颌首。武王冯恪命手下:“去请唐大小姐过来议事。”
元和郡主听了实在不忿,忍不住插嘴道:“为什么你们每次议事都有唐衣参加?我为什么就不能参加?她能做的未必就比我多!我不,我这回也非留下!”
屋里众将官都将目光投向武王冯恪,那意思很清楚:殿下,这没脑子的郡主是您这位爷带来的,赶紧说话呐您呢?
武王冯恪觉得自己挺冤的。元和郡主说奉了长公主的命随军来的,还持了公主府的诏令。他能说不让来么?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都没接话。元和郡主见状,脸皮涨的通红:“怎么,难道本郡主说的不对吗?”
最后还是大将军白起出来打圆场:“算了算了,郡主既然想留下来听听倒也无妨。”
说着话只见唐衣与北耶侯姜鹏已经迈进了议事厅。唐衣今天那头如墨如绸缎的头发绾了一个端庄大气的出云髻,侍女挑了件点翠镶金丝的行珠簪给插到发髻上,典雅又大气,显得十分好看。
武王冯恪看得目不转睛,想起自己府上年节下时,母妃曾经赏下来过一套红宝石头面,若是给她插上必定好看。
元和郡主眼尖的发现了大表哥的眼神,更加气恼了,暗想:她有什么好?长得并不算出挑么!难怪兰心公主针对她,勾引了夏大人又来勾引武王殿下,不要脸的贱人!
一转脸却又看见“贱人”已经施施然坐下,而众将官都似乎极尊敬她的样子,已经开始讨论行军部署了。
好生气人!
元和郡主也故意示威般的坐下来,还是坐在大表哥冯恪身边,体贴的给冯恪沏了杯茶,又挑起眉瞥着唐衣。
无奈唐衣正在颦眉听着作战计划,根本没注意她的嘴脸。武王冯恪也在专心听着白起说话,根本无人注意她。元和郡主实在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白浪费这些微妙的表情了。
元和郡主根本没有分清楚场合。
这里是打仗的前线,不是充满衣香丽影的长安。这里的人都是直肠汉子们,你懂得打仗愿意舍命参战,就是他们的好哥们儿好伙计。
那些长安贵女们后宅妇人的踩人手段,这里行不通,也没人有那个空去理睬!
元和郡主恨得不行,紧紧咬住了嘴唇盯着唐衣。忽然只见她起身朗声道:“将军说的是,不过唐衣愿意前往!”
什么什么?元和不由眨巴了下眼睛。她刚才根本没听他们说了什么,只知道发小脾气了。
白起已然肃容道:“唐大姑娘,此计恐怕十分凶险,你不可孤身前往!”
然后那个西戎人也起身来,却是痞痞一笑道:“白将军与诸位大人尽管放心!本侯必定保她平安无事。”
……
他们在干什么,为什么都如此在意唐衣?难道这里身份最尊贵的女子不是她元和么?
“不可!”
武王冯恪当即反对。但见对面的她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看着自己,一张小脸莹莹如玉,还透着些许青春年华的青涩,盈盈妙目如含春水,真像正月里自己府里廊下摆着的一盆水仙花,水嫩嫩一掐就断,看得他喉头突然升起一股燥热,喉结上下浮动了一下。
唐衣感觉挺懵的。
之前不是说好了么?武王殿下忽然反对却是为何?
“……本王送你们过去。”冯恪自家也觉得失言了,随即补充了一句。众人于是恍然大悟。
北耶侯姜鹏却独自低低的笑了起来。
许多事情当事人是看不清楚的。看来自己想要娶美人归,还颇为任重而道远呐!
第二天一大早,元和郡主便在府里见不到这几个人了。因为他们天不亮便出发,直奔颖都。
犬戎公主依玛正在帐子外正百无聊赖的用鞭子抽打树干,忽然瞧见外头乌压压来了一大群人,领头的正是令她魂牵梦绕的姜侯爷!
“侯爷!”
依玛公主激动的丢下鞭子跑了过来,直到跟前才发现心上人身边还有个端庄大方的美人儿!
美人儿肖影婀娜,乌发如云,一袭瑶池牡丹纹样的锦裙潋滟生光。裙摆上的刺绣精妙绝伦,层层叠叠的花瓣,连花蕊都清楚得很,摆动之间,像是风吹过了谁家的杜丹花圃,隐隐还能闻着香。
“大顺民女唐衣,见过公主。”美人儿敛袖下拜,那精致的艳光,几乎照疼了依玛的眼。